尽管她觉得蒋明淑所说的这些不可能是真的,但当她口中说出“倒闭”这两个字时,一颗心还是猛地沉了沉,语气也变得极为艰涩。
“这谁能想得到?要是能早知道,我年前就去找工作了,哪会拖到这时候?要是能早知道,我……哎……”
蒋明淑对于她的失态浑然不觉,她兀自长吁短叹、唉声叹气了好一阵,才说到正题上,“去年下半年,奥兰多的生意特别好,尤其是过年前那段时间,出货不断,我天天加班,我说的是真的加班!
公司里因此而给每个人都发了额外的奖金,连我都拿到十万呢。
我还以为是好事来着,谁知刚过完年听说我们公司好多客户取消订单!
年前下的订单,大部分年前就加班加点地赶出来发货了,剩下那些也已准备得差不多,过完年就能出货。
哪知道过年期间客户忽然取消订单,就连已经发货那些,客户也用各种理由拒收!”
林瑶心里咯噔一下。
服装不同于机械产品,这家客户取消订单还能转卖给别家,今年卖不掉的货,明年还能接着卖。
出口服装转内销不是不可以,但是奥兰多的服装出口量太过巨大,一下子未必能销得出去。
而且服装每一季都出新款,如果季的服装当季卖不掉,就会成为滞销货,可不就是麻烦大了吗?
林瑶想起了正月初一,秦容泽临走时的凝重表,原来,他的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
蒋明淑犹自沉浸在“我好惨”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我还听说,公司资金链断裂,接下来能不能发得出工资都不一定!”
林瑶可以理解她的感受,当初凌云的工资是当月结算,后来秦弈将工资延后发,李仁海都快急哭了。
对于蒋明淑这样的月光族来说,延期发工资跟要她的命没两样,更别说奥兰多公司里肯定还有不少房奴,这一消息势必会在奥兰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林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公司,最近是不是很多人闹辞职?”
“是啊!”蒋明淑长长地叹息一声,“我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辞职的,这下好了,我没什么可以纠结的了。”
她的意思是,她也要随大流,走人了。
林瑶刚到杭州的时候,奥兰多已经在杭州拥有一定的知名度,等到她毕业的时候,奥兰多已经闻名世界。
能够进入奥兰多,是很多人的梦寐以求的事,彼时的林瑶和蒋明淑也不除外。
蒋明淑得到奥兰多的工作机会后,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现如今,奥兰多刚刚遇到麻烦,蒋明淑就要辞职了。
林瑶的心有些复杂,“这些都还只是传言,尚无定论,你就准备跟着别人去辞职吗了?”
蒋明淑顿了一下,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哎呀,你不懂。”
林瑶确实不懂,她只知道,如果当初没被开除,不论天风公司还是凌云公司有困难,她都会为公司出一份力,可是她不能要求其他人和她一样。
强扭的瓜不甜,强留的人无益。
若是站在奥兰多的角度,她不会挽留蒋明淑,但是作为蒋明淑的朋友,她还是劝道:“现在是奥兰多困难的时候,但困难只是暂时的。
再说,你们公司年前不是才给你涨了年终奖?工资和福利,一般都是往上涨的,只要奥兰多度过难关,你未来的工资会更高,福利会更好。
你要是在这时候离开奥兰多,上哪儿去找待遇这么好,工资这么高的公司?”
“可我现在就缺钱啊!”蒋明淑言辞振振,“大家都在说,奥兰多的况会越来越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发工资怕是遥遥无期了。
别人或许等几个月都没事,可我没什么积蓄,要是等到我把手上的钱都花完了,公司还不发工资,那我怎么办?”
林瑶没作声,心说,你住的是奥兰多的宿舍,房租水电全免,而你刚刚拿到十万年终奖,哪有那么惨啊……
蒋明淑不甘心地嘀咕,“原本我也想等考出本科再说的,结果发生这种事……”
林瑶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蒋明淑丝毫不为所动,便也失去了继续劝她的念头,“那你找找看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先不和你说了。”
从头至尾,蒋明淑都没提起林瑶的公司开业的事,当然,林瑶也懒得和她提起这些。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秦容泽的事。
从事外贸行业,谁都难免遇到客户退货或拒绝收货的要求,林瑶也遇到过文先生退货的事,但这种只是小概率事件。
机械行业尚且如此,服装行业更加。
要知道,服装行业都是反季节生产的,冬天的时候生产夏天的服装,夏天的时候生产冬天的服装。
正常况下,如果他的客户在取消奥兰多的订单后,改为向其他供应商订货,很可能会来不及,他们自己也会因此而蒙受巨大的损失。
所以,就算奥兰多的货物真的发生了问题,国外客户也尽量让步接受,将损失降低到最小,而不是像约好了似的,在年前大量下单,而后又在过年期间,一齐取消订单,或是拒绝收货。
这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做出这么大的手笔?
答案已经呼之出。
如果说adriana之前对秦容泽的是迷恋,是痴缠,那么现在,大概只剩下愤怒和怨怼,如今的adriana怕是不整垮奥兰多誓不罢休。
林瑶相信秦容泽绝不会坐以待毙,这一点从他大年初一先去林家村找她,就能看出来。
问题是,他的对手是米国老牌财阀,而且是有不法背景那种……
林瑶挂断蒋明淑的电话后,下意识地想打给秦容泽,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改变了主意。
adriana布下这么大的局,必定还会让人盯紧秦容泽和跟他有关的人,以便将他彻底打败。
秦容泽的事,她暂且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个时候贸贸然打电话过去,说不定还会拖他的后腿,带给他更多的麻烦!
可是秦容泽的公司出了这么大的难题,她为女朋友,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这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呢?
正当林瑶纠结万分时,李仁海的电话来了。
电话那头,李仁海笑嘻嘻地说道:“林总,恭喜你开业大吉,祝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谢了,兄弟!”林瑶调侃道:“你回杭州了吗?你正月里就要出差验货,可见凌云的生意真是很红火啊!”
“凌云的生意就那样吧,不温不火、不死不活。”李仁海话锋一转,“哎,我跟你说个事啊。”
林瑶正襟危坐,“你说。”
李仁海兴味盎然道:“那个谁,白丽红今天挨批了。”
白丽红……
林瑶离开凌云不过一年多,但是期间发生了很多后,感觉像是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几乎已经将白丽红这号人抛到九霄云外。
白丽红是任佳颖的表妹,是任佳颖通过蒋明淑托她介绍进凌云的。
白丽红起初是林瑶的助理,林瑶手把手教她做事,白丽红还曾送她半双鞋垫做为谢礼。
后来,她被林云开除,白丽红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踩她……
这绝对是林瑶的黑历史,说实话,她不太想听到白丽红这个名字。
林瑶起来到窗边,随口说了句,“是嘛?”
李仁海估计是憋狠了,旋即打开了话匣子,“那人自己的事不好好做,一门心思想着拍马,结果把秦弈交给她的客户全都丢光了,把秦弈气得,差点将她当场开除!
你是没看到她挨骂后那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怂样,啊哈哈哈……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太好笑了,真是笑死我了!”
白丽红做事确实不怎么行,她的胆子也确实很小,会到一这步,林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李仁海,要知道,当初在凌云,被秦弈当成家奴使唤,被扣工资,敢怒不敢言可是李仁海,被人耻笑,还忍气吞声的人也是李仁海!
他总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林瑶轻笑一声,说道:“白丽红怎么样,我不意外也不好奇,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还在凌云?”
李仁海的笑声戛然而止,“咳!其实现在秦弈对我客气的,毕竟他最近几次三番倒霉,都是我救他于危难。”
“救他于危难?”林瑶有点震惊,“你怕不是个圣父?”
“我才不是圣父!”李仁海的语气不无得意,“你是不知道,让他低声下气来找我借钱,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爽。”
林瑶不敢置信道:“然后你真把钱借给他了?”
“咳咳!借是借了!”李仁海没有否认这一点,“不过你放心,我每次只借他两百,毕竟他的面子就值这么多,哈哈哈……”
林瑶颇不认同道:“要是我,两块都不借,还两百呢!”
李仁海嘿嘿地笑着,“你是不知道,他真的很惨,每天早上开车出门,不是擦了电动车,就是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小三轮刮擦,他那辆车已经不像样子了。”
林瑶冷笑,“你听他瞎说呢,两百块都拿不出来的人能开车出门,他加油不用钱?”
李仁海却道:“他加油是刷信用卡的,可以报账的,修车钱他拿不出来,隔三岔五还要赔给人家五十、一百的,都是现金,他是真没钱了才找我借的,嘿嘿!”
秦弈再穷也不可能缺那两百块,他时不时去找李仁海借钱,肯定是故意的,而且百分之百不准备还了的!
他当初应该也是这样从文先生那里“借到”三十万米元,还有李先生的一百万吧?
总之,钱到了他的手上,是不可能再拿回去的。
要知道李仁海的工资也就两三百一天,秦弈找他借一次钱,就相当于让李仁海白给他干一天活。
李仁海这是被人家当成傻子了,他居然还这么乐呵!
李仁海本质上也是个人精,他未必不知道秦弈的心思,可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林瑶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正让她没想到的是,秦弈自私卑劣,对员工极其抠门,可他的公司越做越大了。
从一开始的郑玉宁到后来的简雯,再到她自己,她们都是被开除的,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辞职。
凌云既有白丽红那样,老板虐我千百遍,我待老板如初恋,打死不离的“好”员工,也有李仁海和小张这样,一心一意为公司做事的员工。
而且这么好的员工,年终奖只需要八百块封顶!
秦容泽处处为他人着想,他给员工提供了全杭州最高的工资,最为完善的福利,就连蒋明淑这样的底层员工,都能拿到近十万的年终奖!
可是一有风吹草动,大家都急着辞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瑶不得不反思,自己想用良好的福利来留住员工,用高工资来激励他们努力工作,是不是也只是一厢愿?
以蒋明淑为例,虽然她拿到了十万年终奖,但她并不觉得满意,因为她的同事拿的年终奖都比她高,或许她非但不觉得满意,反而觉得不够公平。
而李仁海,他拿到的年终奖只八百块,虽然他不觉得满意,但是其他人只能拿到三五百而已,全公司只有他和小张拿到八百,这相当于对他们工作表现的肯定和认可,相对公平。
可见满意或不满意,都是相对的。
林瑶觉得,她有必要稍稍调整一下工资制度。
挂掉李仁海的电话后,林瑶左思右想,最终打了电话给崔辰逸,“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崔辰逸:“……”
***
是夜,奥兰多四十九楼灯火通明,奥兰多的高层管理者们在会议室里争论不休。
平里他们无不是西装革履的,风度翩翩,而今他们已撕破脸皮,风度dàng)然无存。
他们本该讨论被取消那些订单的补救措施,可是话题渐渐偏到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上去。
九部的部长,陈坚言之凿凿,“当初aerosportoa最先是和我们九部接洽,如果不是因为七部横插一杠,如今这些问题根本不会发生!”
七部的部长成刚涨红了脸,口不择言道:“这是aerosportoa作出的选择,并不是我们七部挖墙脚。再说了,后来在与unitex的合作案中,我们七部也作出了退让!要不是被九部拖后腿,unitex的事也不会闹这么大!”
陈坚拍案而起,“啊哈,你跟我说unitex,你一个七部还想独吞unitex的订单不成?我们九部本就应该分一杯羹。”
一干管理层正相互推诿,试图把责任推到别人上去,秦容泽却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在这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公司不同部门之间存在这么大的矛盾。
也是,人在顺境中往往只能看到美好的一面。
这就好像潮水涨起时,人们只能注意到滚滚波涛的壮丽景象,直到潮水退去,才会露出海水之下,究竟是沙滩一片或是怪石嶙峋。
他本想打断他们的,临时却改变了主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