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雯头一回来林瑶家,她一进门就忍不住赞叹道:“你这房子的格局真不错,看起来比程阳家给准备的那套……”
话没说完,她忽然顿住,而后又恢复了沉默。
林瑶觑了她一眼,低头找了双拖鞋放到她脚边,“你说过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虽然做起来很难,但是我们努力一下,应该可以做得到。”
简雯擦了擦眼泪,努力扬起一抹笑容,“是啊,我没事,只是,我只是无意中想到了,随口那么一说而已。”
欲盖弥彰,不外乎如此。
简雯到杭州没多久就和程阳在一起了,他们原本一起租住在平海路,前些日子闹开以后,简雯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程阳则搬到了城东的新房里。
城东的房子属于保障房,面积不大,户型也一般,而且是在程阳父亲的名下,与简雯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程阳家里要求简雯负责装修。
据说按照杭州的规矩,男方出房,女方就必须出装修,还必须陪嫁一辆车子。简雯当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照办了。
程阳的家境很一般,程阳本人的条件在简雯的一众追求者中,也只能说尚可,若不是看在他对自己“一往情深”,简雯根本不会接受他。
转眼三年过去了,原以为他们很快就会走入婚姻的殿堂,所以她对程阳及其家人毫无保留。
谁知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且连他的家人似乎都支持他这么做。
原因是,他们觉得程阳是公务猿,是个“当官的”,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本地姑娘。
靠坐在沙发上,简雯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有他的家里人,既然嫌弃我是北方人,还嫌弃我没有公职在身。早点说就是了,何必拖了我三年之久,还闹成这样?”
林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她看来,程阳家里,甚至程阳本人,极有可能都是故意这么做的。
更让林瑶受不了的是,他们好处占尽,居然还嫌弃简雯!
“不论他们嫌弃什么,那都只是借口而已。他们觉得你配不上他们家‘当官的’儿子,我们还看不上他这种自己口袋里没钱,还开着你的车去泡妞的渣男!”
“是啊。”简雯扯了扯嘴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仿佛被风一吹就散的声音说道:“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想的,偏偏就看上他了……”说罢,一行清泪从她眼眶滑落。
林瑶可算明白什么叫做女人都是水做的了,她到了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粗线条,或者说关注点和别人不同。
当然,情况也是不同的。
虽然她那时也是被劈腿,但是她和秦文远那种交往方式,其实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所以在分手的时候,并没有像简雯这样黯然神伤。
简雯不同,她和程阳是正儿巴经谈了三年,连婚纱照都拍好了,若非用情至深,不可能伤心至此。
林瑶赶紧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简雯,她试着转移话题,“那个,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简雯抽抽噎噎地说道:“前段时间,我一直忙工作,事儿一多,这些杂七杂八的也就被我抛在脑后了。可是一旦停下来,我就会胡思乱想。
只要一想到程阳和别人住在我出钱出力装修好的房子里,睡在我亲手挑选的婚床上,心就像放在烈火上烤一样难受,然后我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林瑶起身,在客厅里踱了几步,最终还是说出了她早就想说的话,“他这种情况属于骗婚吧?你可以通过法律手段,将你装修房子的钱拿回来!”
简雯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程阳依旧坚持要和我结婚,而且,如果我十月份没有出差,可能真的已经结婚了。”
林瑶想了想,也确实有那个可能。
如果程阳和简雯结婚,他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收入比较高的简雯为他和他家付出更多。
林瑶沉吟道:“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觉得你们这时候分手,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比结婚后再发现他们一家人的真面目强。”
“也是……”简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最可笑的是,那天程阳来找我,还问我想通了没有,若是想通了,他还是会娶我的,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问题是,我没做错,为什么痛苦的人只有我一个?为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要让我一个人承担,而他们却可以这么……心安理得?“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还真是敢想啊!
程阳他们现在这样,可不就是心安理得么?
简雯蹙着眉,低声说道:“这段时间我已经想过了,用打官司或上门大闹一场的方式或许可以追回一部分经济上的损失,但是那样会浪费我的时间,还会败坏我的名誉,结果得不偿失。”
林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惊声问道:“照你的意思是,准备放弃追究了?”
简雯沉默良久,还是“嗯”了一声,“我有打算放弃,只是不甘心,也不明白,他凭什么这样对我,所以我之前说过,我要住到城东的房子里,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烦这种事了。”
林瑶望着她,语气郑重道:“我相信你放弃追究,只是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你真的决定放弃程阳,不想再和有所牵扯,可他却未必肯让你如愿。
你息事宁人,你不再追究,他们会感谢你吗?不会!
他们只会觉得你傻、觉得你好骗、好欺负,然后还想得寸进尺,从你身上捞到更多好处。”
如果是在平安夜之前听到这番话,她大抵会一笑置之,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简雯一脸茫然,追问一句,“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既然决定分手了,那就分得彻底一点!”林瑶的声音铿锵有力,“我的建议是……”
林瑶将她的想法告诉简雯后,简雯一脸懵比,“这样会不会……犯法?要不还是走法律途径吧?”
林瑶有些怒其不争,“那些东西都是你花钱买的,购买的记录和凭据都在,你只搬你自己买的东西,这能犯哪门子法?”
“也是。”简雯轻轻叹息,“那个房子里,从家具电器到锅碗瓢盆都是我买的。”
听到她这么说,林瑶松了口气,继续道:“我们不是要搞事情,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永绝后患,顺便替你出口气!”
简雯望着她,良久才道:“假如你是男孩子,我都想嫁给你了。”
林瑶夸张地退后一步,“我的取向很正常,你可不能对我有非份之想!”
简雯抿了抿唇,终于破涕为笑。
深夜,林瑶将简雯安置好以后,立刻拨通了崔同学的电话。
崔辰逸的语气十分不满,“我去,林瑶,你居然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就不怕某些人误会我俩的关系吗?”
林瑶轻声笑笑,“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俩本来就是‘绯闻’男女朋友的关系?”
崔辰逸那边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他清了清嗓子,兀自嘴硬道:“喂,你别乱说,谁和你传‘绯闻’了?”
林瑶轻叹,“说得好像我高兴和你传‘绯闻’似的。”
林瑶欣赏不来崔辰逸这一型,崔辰逸也不喜欢她这一款,虽然还不到憎恶的地步,却也谈不上多少好感。
当然,他看林瑶不顺眼的最主要原因是失去了赴米深造的机会,还因此和女朋友分居两地。
崔辰逸恼羞成怒,嚷嚷道:“有事快说,没事请自觉挂电话!”
林瑶就等着这句话,她开门见山道:“明天,我需要一些人手。”
还真敢提啊?
嘲讽的话已经到了唇边,崔辰逸又狠狠压下去,转而问她,“你那公司不是已经注册完了?需要人手,自己去人才市场招人就是了,找我干嘛?”
崔辰逸发誓,林瑶要是敢让他去她那里打工,崔辰逸铁定当场翻脸,就算那位出面也……
“我要用的不是人才市场上能找到的人手……”林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一身轻松地喝了口水,全然不知电话那头的崔辰逸已经呆若木鸡,“和你说话真好,都不用假客套。”
“你的意思是让我找人,去别人家里搬家具拆装修?”
崔.木鸡.辰逸这才反应过来,林瑶居然让他去当苦力!
惊怒之下,他口不择言,“握草,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你又凭什么让我帮你做这些,怕是有病吧?”
有病?
“彼此彼此。”林瑶不以为然道:“你安排好了,再回我电话。”
崔辰逸可以说是秦容泽安排在明面上,可以给她助力的人,她相信秦容泽不会白白利用人家,而是许以重利,既然如此,她对崔辰逸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至于她和秦容泽之间的账……还是先欠着吧。
电话那端,崔辰逸沉默许久,终于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成。”
***
翌日。
城东某小区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一名身穿玫红色,国色天香图案睡袄,身材极其壮硕的黑脸妇女扒着门框,一边恫哭嚎叫,一边胡乱拍打着试图进门搬东西的人,死活不肯放人入内。
崔辰逸皱眉,朝身后某处看去,林瑶的神情极为淡定,居然丝毫不为所动,示意他搞定“国色天香”。
崔辰逸脑海里仿佛奔过一万头羊驼。
昨天晚上,他和林瑶通完电话后,只和老板大概提了下,林瑶需要找人搬家的事。
他的本意是,如果老板不放人,他走不开,就不用一早过来当苦力了。
不曾想,老板直接派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事陪他一同过来!
更夸张的是,他还让大家都穿了西装……为的是给林瑶留个好印象,去特么的好印象!
他们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来到这里,原以为这里没人,开了门直接搬东西就成,谁知杀出这么个难缠的老太太。
崔辰逸原以为,老太太够难缠的了,谁知更难缠的是林瑶!
崔辰逸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老太太的眼神,她也发现了在这群壮汉身后有人……
她眼前一亮,惊喜道:“小简?快帮阿姨报个警,就说,有人抢劫!对就是抢劫!”
简雯顿了一下,小声说道:“他们是帮我来搬东西的。”
老太太顿时就急了,“什么?你都还没有搬过来住,这里哪儿有你的东西?你可别趁着我儿子不在就胡说八道。”
程阳不在……
林瑶了然地笑了,她开口道:“您是程阳的妈妈吧?”
“国色天香”也朝她笑笑,“小姑娘,你也看到了吧,这一大清早的,就来了一群人,想到我家来搬东西,简直无法无天!
而且这幕后主指始人,居然是简雯这个吃里扒外的。”
简雯轻闭着眼眸,不语。
林瑶指了指一脸憔悴的简雯,又觑了眼膀大腰圆,红光满面的“国色天香”,语气不无嘲讽,“哦,那你不妨先说说看,简雯吃你什么了?又扒了你什么?”
“国色天香”脸色一变,她了然道:“哦?原来你是和简雯是一伙的,我告诉你们,我儿子可是某局的干部,在局长面前都能说上话那种。你们做事之前不妨掂量掂量,从我家搬东西,会有什么后果,那后果,你们能否承担得起?”
林瑶语气温和道:“你们程阳都已经和别人家姑娘睡一起了吧?要是他品行不端,作风不正的情况传到领导那里,他还怎么‘当官’?”
“国色天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避重就轻道:“简雯说是她的就是她的?那我还说都是我儿子买给我的呢?总之,我家的东西,谁都别想碰一下!”
“大妈,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林瑶意味深长道:“你儿子每个月工资多少,这屋里的东西又值多少,这对得上吗?他一个‘当官’的,要是有些来路不明的钱财,那他将来的前途可就……”
“你这是污蔑!我儿子一向行得正坐得直!”
林瑶推了推一脸幸灾乐祸的崔辰逸,“去吧,总不能让大妈帮咱们搬东西吧?”
崔辰逸还没开口。
“国色天香”有点懵,“我几时说过让搬我家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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