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佗浑身颤抖着跪下来,哆哆嗦嗦的说“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请皇后娘娘息怒。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雒皇后脸上一丝暖色也没有,高声叫道“哼你还想有以后南宫卫士,进来”
一队南宫卫士进来了。雒皇后对着春佗道“春佗,你也不用求饶。我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求了,也终是无用。今日,我若不杀你,日后,这后宫里头就没有规矩了。南宫卫士,将春佗推出去,即刻杖毙。”
春佗“啊”的一声,吓瘫在地。南宫卫士上前,拖起春佗就往外走。春佗惊的连求饶都忘了。
“且慢。”宣仁皇后道。南宫卫士们应声停了下来。
宣仁皇后看着雒皇后,说“皇后息怒,这事儿,其实并不怪春佗的。我的秉性,你还不知道么,历来喜欢简素一点。先帝驾崩之后,我就更是如此了。春佗自己多次来请示,我都说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春佗也多次差人来送过东西,我也都退回去了。皇后错怪春佗了。”
雒皇后笑道“皇嫂仁厚春佗历来都是没规矩的奴婢。他踩高就低那一套,我是早就知道的。”
宣仁皇后道“这一次,却并不怪他。皇后饶过他吧”
雒皇后点头道“不过,既然皇嫂为他求情,我就饶他不死,留他一条狗命。”
春佗听得此言,积压在胸中的一口气才喘上来。春佗跪着前行几步,语带哭腔道“奴婢叩谢两位娘娘不杀之恩。”
雒皇后看也不看春佗,冷语道“春佗,宣仁皇后喜欢简素归简素,但皇后该有的规制,简素也要有简素的威仪。奉德宫这么破烂,终归是你做事不周,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自己心术不正。因此,你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南宫卫士,拖出去,重重的打二十板子,并晓谕宫内,以儆效尤。另外,罚你一年俸禄。按规矩呢,你犯了大不敬和抗旨的罪过,绝无可能继续侍奉陛下。但,既然宣仁皇后亲自出面替你求情,那就着你戴罪立功,暂留在乾元宫继续侍奉,日后若再有半点差池,定斩不饶。你自己心里想明白了,暂时留你在陛下身边,可不是什么你常常自己标榜的陛下离不开这样的鬼话,而是因为宣仁皇后替你求情。一来,你要牢记宣仁皇后的恩情;二来,你日后要时时刻刻自省自警。再有类似情由,严惩不贷,绝无活命的可能”
“喏喏喏”春佗道,浑身已经湿透了。
春佗被南宫卫士拖下去了。
几个宫女端上来茶和点心。
雒皇后对宣仁皇后说“皇嫂,可否屏退左右,我们说说话”
这是要与宣仁皇后说机密之事的架势。
宣仁皇后笑着点点头,示意殿内其他人全都退出去。
“皇后啊,谢谢你刚才为我做的这些。”宣仁皇后笑着说,“有你一番措置,奉德宫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有劳了”
雒皇后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说“皇嫂,我们妯娌,从前都是无话不谈的。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就直说了吧。隆武大帝在世的时候,图攸和我,多得哥哥、嫂嫂的照拂,我对此永世不忘。他们俩兄弟之间的事,我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一些。想来,皇嫂肯定更是了然于胸。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图攸对不起隆武大帝和皇嫂就是了。”
雒皇后这话说的非常直白,实际上承认了逄图攸弑帝篡位的事实。有了这样的开场白,后面的话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宣仁皇后眼圈湿润了,但是没有说话。因为说多了无益。事实已经如此,说了又能有何助益
雒皇后接着道“皇嫂,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那是男人之间的事,是朝廷的事,我们这些妇人们,实在管不了。而且,现在局面已经成了这样了,咱们作为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益的。皇嫂说,我说的可在理么”
宣仁皇后不知道雒皇后要说什么,于是说道“皇后不要这么说。天命有道。朝代、皇位的轮替和更迭,都是上天的旨意,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我们不必执拗。上天选谁做天子,自有上天的道理。我们顺应天道,是最明智的。天命难违啊。当年,周端逊位、先帝登基,是上天的旨意;如今,先帝驾崩、陛下登基,也是上天的旨意。对么”
“可毕竟,我们图攸做了对不起先帝的事”
“皇后切莫再如此说了。我说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皇后啊,你说这些话,对你,对我,对陛下,对逄氏子孙和大照,都绝无半点好处。”
雒皇后原以为自己的开诚布公会引得宣仁皇后动情,之后的话就好续了。可没有想到宣仁皇后竟然如此冷静的驳回,她看着宣仁皇后,神情颇为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宣仁皇后笑说“皇后,你今日来我这里,想必是有什么事吧若是皇后再说前面那些话,那恕我不能奉陪了。我年纪太大了,实在不能久坐。”
雒皇后苦笑道“皇嫂说的是。我今日来,原也不是想与皇嫂说那些个劳什子的。我想,与皇嫂说一说心里话。”
“好啊。说点私房话,那倒是可以的。”宣仁皇后根本不相信雒皇后今日来奉德宫是为了说私房话,但是以两人现在的处境差距,宣仁皇后不能不这么支应着。
“谢过皇嫂。我想与皇嫂说的,是家事。”
“家事”
“对,家事。咱俩都是妇人,都是做娘的,各自的心思,各自都知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你的儿子和我的儿子。”雒皇后正色道。雒皇后的坦率直白,让宣仁皇后略有些震惊,但旋即又觉得颇为欣慰,俩人如此谈话,就轻松多了,也通透多了。而且宣仁皇后直觉判断,这可能是自己和逄稼等隆武大帝血脉保住性命的唯一机会,自己绝不能错过。
于是,宣仁皇后正色道“好。”
雒皇后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周围,说“皇嫂这奉德宫里太闷热了,奉德宫后面可有凉爽些的地方么”
雒皇后的意思,宣仁皇后心照不宣。自己是极其敏感的任务,而奉德宫是极其敏感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往这里安插了眼线卧底。这些眼线卧底里,大多是逄图攸和雒渊概、窦吉等人安插的。因此,雒皇后有此明确的提醒和表态,让宣仁皇后感到很高兴。这足以说明,雒皇后想要说的事情,就连逄图攸和雒渊概、窦吉也不能与闻。也就是说,雒皇后这笔大“买卖”只与自己做。而且,这也足以说明,在有些问题上,雒皇后和逄图攸、雒渊概、窦吉之间存在着分歧,而且很可能是绝无可能弥合的根本分歧。如此一来,自己和逄稼的生存空间大大增加了。因此,宣仁皇后决定配合雒皇后。
“皇后所言极是。奉德宫废弃多年,年久失修,湿气热气霉气很重。加上前几日连日的大雨,这宫里头的湿气和热气越发的重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散去呢。”
“确实湿热难忍。皇嫂知道我的,最是怕热怕湿的底子。可有凉爽一些的地方”
“奉德宫后边倒是有个园子,花木葱茏,水流潺潺,颇为荫凉。要不,咱们去那里消暑,如何呢”
“甚好甚好。没想到皇嫂这里还有这样好的所在。长秋宫里实在是寡味的很呢。那咱么,走吧”
到了园子里,雒皇后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好的所在”,也明白了宣仁皇后所说的“花木葱茏”是何真意。原来是一个废弃多年、未经整修的花园。这花园的规制倒是很大,看上去只是比御花园略小一些。园中栽植的花木,还能看得出原先措置设计的精致和用心,只是因为多年未加修葺,花木已经长的很高很盛了,枝丫甚繁甚乱。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丛极盛的斑竹绵延的很长、很广,竹子蔓生着,有着未经修剪、自由舒展的野味。除此之外,一些不知名的野葛藤条攀爬的到处都是,使这个花园显得格外破旧萧条。
远远的,听到叮咚哗啦的水声,是溪流的声音,听水声,仿佛还有个小瀑布。
雒皇后道“皇嫂,你这园子倒是有些韵味,只是年久失修罢了。看上去,规制也还很高,应该不是寻常嫔妃的宫院,不知是何来历”
“皇后好眼力,这原是大郜太宗皇帝退位之后,做太上皇时隐居的地方。”
“就是自称无咎老人的大郜第二代皇帝,太宗文皇帝,德嘉皇帝么”雒皇后问。大郜第二代皇帝庙号文宗,谥“文”,年号德嘉。
宣仁皇后说“正是。这德嘉皇帝是承平之主,更是有福的君主。盛年登基,身体康健,在位日久,安享盛世,民望颇高,国力丰厚,因此起居奢华无比。自中年开始,就想着日后要做太上皇,因此耗费内帑巨资累年营造奉德宫,因此,这奉德宫的规制颇高,四处的设计也极为精巧。就拿这个奉德宫的小园子来说吧,这里的花木、假山、水系、道路、小品等等,看上去好像都是漫不经心,其实都是从各郡国进贡而来的稀世珍品,再经由大郜当时的造园圣手精心设计而成,在园中的措置位置也都极为考究。最巧的是,这园中还有一个独立的水系,是利用一个天然的泉眼,因势而成的。皇后,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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