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谋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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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州,石鼻县城。



    一间不起眼的民宅之门前,一家仆正百无聊赖的蹲坐在门前,眼睛时不时瞟向路过的行人,石鼻县城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相传此城最初是汉末诸葛丞相所建,扼守秦岭出口,然则数百年之后,秦岭关隘早已不是兵征之地,此地也就逐渐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城。



    那个家仆正倍感无聊之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看马车前进的方向,正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这一下让他警觉了起来,虽说没有马上起身,但手却在背后门板之上短敲两下,长敲一下,随后装作没有看到马车的样子,扭头向了另外的方向。



    但马车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直接驶过,反而直停在他的面前,这下子这位家仆便不能再装作没有看到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后的尘土,走上前对马车夫问道:“这位大哥,这里是私宅,你们要找人吗?”



    那车夫看看他,表情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问道:“马车里是贵人,要见李老板。”



    这一句话并没有让那家仆表情有什么变化,他回答道:“那你们一定是找错了,我们这里只有王员外。”



    “王员外?”马车夫更加疑惑了。



    “是啊,”那家仆说道,“您若是找员外的话,我家老爷今日出门与人喝酒了,实在不巧。”



    那马车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向马车,却见车窗上帘子掀开,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说道:“富安呢?让他出来。”



    那家仆闻言愣在原地,听得马车内女子开口说话的声音,民宅门忽地打开,李老板手下小厮富安快步而出,来到马车旁,躬身行礼说道:“老爷办事机密,不敢怠慢,不知夫人到来,未曾远迎,望夫人恕罪。”



    家仆这才反应过来,与富安一同低头施礼,马车夫跳下马车,掀开车帘,扶李老板的夫人欧阳白下了马车,富安急忙在前引路,同时做手势要家仆带马车到附近另一个院子内隐蔽。



    欧阳白跟随富安一路进了院子,院内有些人手,原本十分警惕,见来者是夫人,慌忙各自行礼,欧阳白只是挥手让他们自便,开口对富安问道:“富安,宗儒这是在防什么人?”



    富安摇摇头,说道:“一切都是老爷吩咐的,富安只管安排事务,不知老爷的打算,这一个月内,我们已经换了多个住处了,每到一处,老爷更加小心。”



    欧阳白点点头,也没再多问,既然富安说不知道,那便是李老板自己没说,她自然也没什么好接着问的,跟随富安一路来到宅子后院之内,进了后院,欧阳白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亭中端坐写着东西的李老板。



    李老板听到人的脚步声,头也没抬,问道:“有中色堂的消息了?”



    富安刚想汇报,欧阳白抬手阻止了他,自己走上前说道:“是京城的消息。”



    听到欧阳白的声音,抬起头来,见自己夫人来了,急忙上前问道:“白儿!怎么是你过来了?怎么回事?京城怎么了?”



    欧阳白回头看向富安,富安识趣地退了下去,等到院内无人了,欧阳白说道:“宗儒,是天子那边的事。”



    “怎么回事?”李宗儒拉着夫人回到亭中坐下,问道,“有什么消息的话,为何不让刘管家来,你怎么自己来了?”



    欧阳白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我和爹爹还有刘管家商量过了,事出突然,我爹爹他要留在城里,随时听侯宣召,刘管家要统合各路消息,唯有我现在并无什么事情,来送信最为合适。”



    李宗儒听了她的话,说道:“白儿,你说是听候宣召?是天子那边的事吗?”



    欧阳白点头说道:“是,宗儒,天子派了卫总管来府里召见你,你不在府中,卫总管便点名要我爹爹他入宫去。”



    李宗儒一皱眉头,便猜出了大概,说道:“是因为莫广的事对吗?”



    欧阳白睁大了眼睛,问道:“你已经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翠烟阁告诉我的。”李宗儒说道,见自己夫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李宗儒安慰她道,“夫人莫急,翠烟阁的人和这件事有关,他们派了人来找我澄清事态,不希望我把这件事记在他们头上,在这件事上,他们比我更着急一些。”



    欧阳白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稳了稳神,问道:“可宗儒你不是常说,翠烟阁是你现在最头疼的问题吗?从你刚才的语气,你好像很相信他们的消息?”



    李宗儒说道:“夫人啊,有时候你明面上的敌人,不一定是和你对立的人,这一点还要多多考虑才行,我也是想了很多种情况,才相信了他们的话,夫人你要来找我说的,是天子向老相公他追问莫广的死因是吗?”



    欧阳白虽然一时并未相通李宗儒的话,但还是点头说道:“是,天子正是问我爹这件事的,莫广跟随我爹爹许多年了,我爹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孙儿一样看待,所以听到了他的死讯,爹爹当时就撑不住了,回到府上之后,一直卧床不起……”



    她虽在说着正事,但李宗儒却似乎听到了其中的问题,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是说,天子不是听说了莫广被我们派出去的事,而是直接知道了莫广的死讯是吗?”



    欧阳白说话被他打断,有些不习惯,说道:“是,我爹爹是从天子那里知道莫广的死讯的。怎么了,宗儒,你在想什么?”



    李宗儒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莫非翠烟阁不光来找了我,还有通向天子的门路?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他们来找我,是知道我会动用人手对付翠烟阁,这对他们不利,但告知天子,却什么都澄清不了,反而会让天子更加怀疑,若是天子拿这件事来问我,我可以把其中责任完全推到翠烟阁头上,到头来天子更会敦促我早日对翠烟阁动手,这种事情,翠烟阁的阁主不是傻子,他是不会做的。”



    “宗儒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是天子自己得到的消息吗?”欧阳白有些疑问,“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翠烟阁,还有长城水坞的吕成君呢,他没有可能直接告诉天子吗?”



    李宗儒摇摇头,说道:“除非这件事是天子授意干的,否则,吕成君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莫广死了会有多大影响,若是他直接向天子报告,无异于是在往长城水坞头上揽黑锅,毕竟按照翠烟阁的说法,”他顿了一下,“杀了莫广的人是水坞的人。”



    “是水坞的人?”欧阳白更是惊讶了,“宗儒你到底知道什么?”



    李宗儒说道:“夫人啊,这件事里面,我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翠烟阁说他们是不会对莫广动手的,水坞也没有对莫广动手的理由,毕竟莫广死了,水坞也没有任何好处,这里面尚且有一些问题需要我去查清,再查明真相之前,我也不能对你说清楚这里的事。”



    欧阳白知道自己夫君相来谨慎,不会随便乱说话,于是说道:“你说的也没错,这种事情,的确需要调查清楚,宗儒,咱们回长安吧,到那边才好调动人手。”



    没想到李宗儒却摇起了头,说道:“不成,不能回长安,白儿,既然你来了,你也就留在我身边吧,暂时不要返回京城了。”



    “为什么?”欧阳白更加奇怪了,而且语气也有些着急,说道,“宗儒,你在这个地方实在忙些什么事?一定要留在这里?再说我爹爹他自从得知了莫广的事,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宗儒若是你这里的事实在要紧,那我就自己先返回去,照顾我爹爹。”



    没想到李宗儒继续摇头,说道:“不可,待贤坊里有刘管家在,又有许多家仆丫鬟,他们能照顾好老相的,你还是跟在我身边为好。”



    欧阳白更加不解了,说道:“为何如此?对了,不光是莫广的事,罗舟被他们押回来了,就在坊内,你不打算自己审问他吗?”



    李宗儒却说道:“不准备,有何容的消息就差不多了,已经解开了我一部分问题,让罗老自己处理就行了,有什么情况,罗老会把消息告知我的,他为了自己儿子着想,一定会尽力搞清楚情况的。白儿啊,只劝我返回京城,是我之前没有把话跟你说明白,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吗?”



    欧阳白想了想,说道:“临行之前,你说是为了解决天子的心头之患,也为了朝廷内的稳定,莫非你是骗我的?”



    李宗儒摇摇头,说道:“不是骗你的,夫人,但是却也没说明白,我若是继续留在京城,不光是我,老相也会有危险,而我若是身在外地,老相反而更安全,我也会更安全一些。”



    欧阳白若有所思,她有些明白了,说道:“莫非宗儒你说的心头之患……”



    李宗儒总算点头了,说道:“天子的心头之患,一个是翠烟阁的李宗戎,另一个就是我李宗儒了。”



    欧阳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李宗儒见她这个反应,继续说道:“夫人,你跟我一起待在西域多年,受人爱戴,也领了不少天子嘉奖的诏书,看似天子要依靠我这个皇叔来平衡朝中局势,但你可别忘了,我这个王爷可是摄过政的,也是扶立过天子登基的人。”



    欧阳白这才明白其中事态,问道:“这其中有多危险?”



    李宗儒却摇起了头,说道:“有多危险?这倒不见得,只是未雨绸缪罢了。白儿,你比我早半年返回京城,故而感觉不到太多东西,若不是天子宣召要我管一管翠烟阁的事,我原本打算在西域待一辈子的,但对付李宗戎这个大患,其他人不太行,只有我来做才可以。话虽如此,但自从我返回京城以来,我发现在我身边,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你是说那个拦路的柴铎吗?”欧阳白问道。



    李宗儒又摇头说道:“不是他,他只是件小事,若是想用这种办法除掉我,实在是拿不上台面的计策,我说的是自我返回京城以来,大事小事,朝中之事,江湖之事,仿佛都与我牵扯出了关系,仿佛是背后有一股力量,要把我这个在西域藏身了十几年的人推到最高处去,柴铎案、罗舟案、军械案、三相之争、调回王召、将军府案,乃至你刚才说的莫广这件事,每一件都与我有关,若是我能早一点醒悟过来,便断然不会随便把莫广就这么派出去。在我看来,有人想要利用我这个王爷的名头,要做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我还没搞清楚,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离京城远一些好。”



    欧阳白明白了自己夫君的话,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那现在要如何是好?我跟你留在这里,天子若是再宣召,咱们又该怎么做?”



    李宗儒想了想,说道:“待会儿我回送一封信到府里,把刘管家统管的情报消息都交给老爷子,让他全权处理那边的事,能利用的人都可以利用起来,让刘管家想办法查清楚莫广这件事,尤其是吕成君和北都城那边,哦,对了,还有罗舟,若是老爷子还信得过罗老,他们也可以相互参谋一下,只要我还在外地,何容他还在都护府,京城里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欧阳白想了想,认可了李宗儒的话,既然已经说定了,那自己也就没什么想要争执的了,她看看左右,再看看李宗儒之前在写的东西,问道:“宗儒,你现在是在处理什么事?”



    李宗儒站起身来,从亭内的石桌之上拿起书信,递给自己夫人,说道:“夫人可以自己看,我没什么要瞒夫人的。”



    欧阳白接过书信,只简单看了看,便将书信又放了下来,问道:“这么说,岐州地界的黑岭帮这么重要吗?你来这里查翠烟阁,也是为了查黑岭帮?”



    李宗儒说道:“是啊,我虽然给天子说的是要组织人对翠烟阁动手,但在我看来,目前重要的是搞清楚为什么李宗戎他会对黑岭帮这么感兴趣,而且不光是他,现在还有一个安德玄,根据我的消息,他不仅就在岐州地界,而且还和翠烟阁的中色堂一起出现,他也在查黑岭帮,而且不光是他们,这里面还有水坞的事,我已经派了人去找水坞的人来了。”



    “这么复杂吗?”欧阳白皱眉问道。



    “放心吧,白儿,这种事情,你夫君我还处理的过来,”李宗儒笑了起来,“现在有了夫人你在身边,宗儒肯定会更加顺手了。”



    看他这与往常一样的自信模样,欧阳白也算是放心了一些,见她脸色放缓,李宗儒拉过她的手,问道:“白儿,你若是还有什么担心的事,就告诉我吧,你我夫妻之间,是不需要多顾虑什么的。”



    欧阳白轻叹一声,说道:“没事,只要知道了你自有主张,我就很放心了。对了,宗儒,咱们女儿已经出门好久了,她的去向你也不告诉我,她还好吗?我有些想她了。”



    李宗儒站起身来,对夫人说道:“木儿她虽是咱们养大的,可毕竟还有生身之父,有些家传之事需要继承,放心吧,夫人,我早就安排妥当了,再过一些时日,木儿会平安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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