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幕 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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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蒙米勒优的印象,李的脑海中,后来剩不下多少。因为他之后再也没有踏上这颗行星土地一步,唯一的记忆,是记得市区外的风沙比较大。



    作为一个靠近首都星圈的星系行星,蒙米勒优的建设,规划程度明显达不到它所处的位置。无论是城建,绿化、基础设施的标准,全都远远不够。乃至坐在敞篷越野军车上的李,转入市区直通高速上,仍在遭受常年席卷而来的沙尘暴余韵。



    “真是个见鬼的要命地方。”李吐出呛进口里的细沙,行星气候和温湿度勉强过得去,但竟然会不定时突入风沙,真是要人亲命。之前只在宜居行星停留过的李,第一次碰到曾经书上所了解到的极端天气。幼年军校的课程里,本来有针对寒冷及沙漠地带的适应训练,不过显然不适合李现在,全身仅配备一身同盟军常服的情况。



    “稍安物躁,中校,进了环城通道就好了。”被调令安排到试验编队的克里兹威巴舰长勤务官,幼年时曾在蒙米勒优住过一段时间,理所当然的,临时被安排做为李的司机和向导。



    “以后我再也不来这儿了。”李努力的拨动被风吹乱的黑发。浅黄色的砂砾,顺着沙尘暴卷起的强风气流,从野外筑起的防风带间隙间透过来,细碎颗粒沾满李的全身到处都是。



    “呵呵,过了这个季节,便不是这样了,中校。我们到的其实不是时候。”早早带起了防风镜的克里兹,很明显早已经习惯过这种天气。



    “也许吧,不过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搬家了。直接往市中心开,克里兹。”打开手边的军用水壶,猛灌一口勤务官调配好的雪顶咖啡,李不禁感叹他那个平常一向娇惯的弟弟,竟然愿意暑假待在这儿吃沙子,也不肯回海尼森。就算主要的生活空间在城市里,可供活动的地方,比起环境优美的宜居行星来相对也太少了。



    蒙米勒优行星,最开始是一个矿产行星,在自由行星同盟向外环扩张,逐步开发新星系时,渐渐转变为一般的城市化发展。历史上,作为一个矿区,同时靠近巴拉特首都圈的近环地带,自由行星同盟最早的一批矿物研究所迁移到这里,便于就近实验。成为行星支柱的蒙米勒优大学城,也成为同盟二十所著名高校所在地。蒙米勒优大学的理工科目,主要是对矿物冶炼技术,衍生出的其他分门别类的学科,更是属于同盟学术界的领先地位。行星的学术气氛,比较海尼森,要良好的多。



    因此,李的父母,最后决定将没达到成年年龄的幼子,送他来此读书的缘由。要是让他继续呆在海尼森,恐怕会变得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任性。这些年过去,李的弟弟也顺利读完中学,考入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



    通过高速路闸口,进入到城市圈,路上各色型号的私家悬浮车,逐渐多见了起来。路边行人的喧嚣与广告的吵闹,单作为一个大城市的热闹,倒是满满不少。城市的中心区域,相较野外的恶劣环境,在统筹运作的中央空调的处理下,还是比较适宜人类生存。随处可见行星政府正在规划建造的商业高层建筑。



    未完成的建筑,彷佛在市区里建立起一道又一道的灰色巨型栅栏,同时分割了城市的街道布局。从城市的穹顶朝下看去,它们这些混合着钢铁的建筑材料搭配而成的巨人们,如同海尼森的城市规划原则一样,几乎将中心城区围成一圈,包裹着中心区的大片绿地,虎视眈眈盯着眼前还未到口的空地。



    不同的是,蒙米勒优城市的中心绿地,是属于大学的校园绿地。最中心地带,全部是属于教育部直属的校区。不过相较公园也差不离许多,喜欢锻炼的老年人,喜欢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随处可见,喜欢放风筝的孩子,同样喜欢孩子们的父母,随处可见。



    比之一般市区里的“城市之肺”,拥有充沛活力的大学生们更是,随处可见。



    托绿化的福,城市的市区和大学的交界,变得不那么明显了,李让克里兹找好停车位,自己徒步进入利顿大学的正门口,在这里,军人的身影,竟然也随处可见。



    这倒让头戴黑扁帽的李,没受到太多奇怪地目光关注。大家似乎习以为常身边总是出现穿军服的男子,不管他们的领章代表的是预备役少尉,或者现役中校。造成出现这种现象,应该是因为蒙米勒优的市区内,同时有第一舰队的分舰队驻屯基地。



    初入非军事院校的李,对大学的一切都有些好奇。虽然,他也曾经有过短短的大学生时期。可当时每天的学习任务,都被安排的很满。十六岁时,幼年军校毕业后,作为直升班调入海尼森国防大学,短短为期一年的校园生活里。他既要巩固旧知识,又要学习新知识,最后不能忘记归纳总结消化,以便日后在真实的战场上能够派上用场。根本没得时间,去接触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能在大学里经历的一切。个人履历的填写上,李跟其他毕业的年轻军官们一样,实际过程中,却有缺失了好大一块的遗憾感。



    他弟弟就读的这所利顿大学,是否拥有名校严格的教学程度,暂时李还看不出来,门户开放性和自由度倒是挺高的。不时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在户外搭建简易的高台,向台下围观的人群,宣扬着他们各色的学说思想。



    李好奇地到了几处讲台听了一会,随即不以为然。基本上,学生们谈论的东西,脱离不开战争,说来说去,绕不走反战和持战两派的影子来。思想中心上没什么新鲜的东西,甚是索然无味。



    最近的时局,不管是反战派也好,求战派也好,人马到处都很活跃,彼此高潮迭起,难道同盟的这两个派别,分别都进入了高潮期,或者是,现在已经到了同盟的高潮期?



    李摇摇头正想离去,却看见了“忧国骑士团”。



    应该是忧国骑士团吧。李想着。上次头脑发热后,和伙伴们在海尼森教训了这群地痞垃圾们一次,就算李再善忘,也没可能记错那副非主流的模样。



    与上次相比,衣服的搭配和审美,仍然是那么的恶心。连脖子都遮盖住的头罩,看上去好像长了滑稽脸的骷髅头。假如李在他喜爱的骑士小说里,看到主角时配上这种搞怪的形象的话,李发誓,他绝对会冲到对方家里,用充能手枪直接塞在脑残插画家的喉咙里,然后二话不说,将能源弹夹费完为止。



    没错,每次看到这些废物点心,总感觉心中时有种东西被狠狠踩烂,亵渎过。就凭群猪头,也好意思称自己为骑士吗?骑士在现在,总被误认为“白痴”的代名词,也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了。



    反感的心思稍稍压下,李才恢复较为清醒的思维。忧国骑士团并不是全国性的小丑组织,一向主要活动范围,主要在巴拉特星系,或者更精准点,活跃在首都星。什么时候,觅食的半径,扩张到巴米利恩附近。



    过来的忧国骑士小丑们,大概有三四十人左右,看着为数颇多。为首的小丑头子,从背后拿出扩音设备,开始自以为潇洒地,对在校园内进行反战宣传的学生喊话,内容无非是老一套的千篇一律,声线在设备的传输过程中,更产生了变化。



    “哼,不光是脸,连声音都不敢大方的给人听出来了吗?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四周的人群中,逐渐面露不豫,校园里演讲的左派右派也好,面对这些小丑,脸上的不屑让他们兴起了同仇敌忾,足可见,除了在大本营海尼森,很多地区里,他们连哗众取宠的资格也没有。



    毕竟,正职的小丑,不会只顾自己忘情表演。



    见到气氛不对的忧国骑士团成员,在注意到喊话无用的情况下,开始选择他们最擅长最直接的粗鲁方式,武力谈话。



    天知道他们这种准政治团体,怎么会有源源不断的武器供应。钉满螺丝的狰狞棒球棍人手必备一支,小当量爆破炸弹和催泪瓦斯,更是每人拿着一串。虽然校园绿地里,忙于和女大学生谈情说爱的军官不少,除了李之外,却没谁内衬中,会随时放着一把能源手枪。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显然是对面的乌合之众更占据优势。女学生们,尖叫着四散跑开,这是她们的特权。热血青春的愣头青,则要积极一些,相信小丑团只会采取威慑的目的,不会引爆炸弹的情况下,他们人人当先。对峙转变为开打之后,现场局势很快变成混战。忧国骑士团不敢在人堆里丢炸药误伤同伴,瓦斯弹倒是肆无顾忌,催泪的白雾四溢,彼此在双方脚下炸开,让场面更加混乱。



    李不太喜欢牵扯在混乱的情况里,上一次的情形,让他觉得够麻烦的了。但对忧国骑士团的反感,每每却大过理性的选择,让李的行动直截了当。他比预备的军官菜鸟还有学生们,更有街头打架的经验,有过对抗合成化学品的抗性强度训练。忧国骑士团胡乱丢的瓦斯,在人群中掀起了浓密的烟雾,反而让李能如鱼得水。李穿梭在白雾之中,暗自饱饱的狠揍一顿那些败坏“骑士”名号的渣滓们。



    拳拳到肉的快感,让李心生愉悦,持续这样下去,李觉着说不定早晚自己会扭曲变态。



    所以李很快笑不出来了。



    李发现他下手的其中一个对象,竟然是他的熟人。



    吉尔伯特李,李的母亲,埃蕾蒂亚巴利斯李夫人心中,最最疼爱的幼子宝贝儿。继承了传自母系的亮丽金发,从那个可笑面罩中,解脱出来时候。吉尔伯特的二哥,尚没意识到,脸快被揍肿的忧国骑士团成员,是他那个一向在家中被人娇惯的小弟弟。好在金发下,酷似埃蕾蒂亚夫人的俊美脸孔,没有真被李“打得连他妈妈都认不出的”的地步,李弄清楚了他施以老拳的对象身份。



    没什么比李现在更觉着窝火憋屈的。在不屑、嘲笑、看轻,最后开打后,从那群的小丑中间发现,其中一个扮演者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李本来的好心情,瞬间像是踩进一脚狗屎里。他现在是可以理解,为什么银河的对面,干了一辈子社会秩序维持局的吉克麦斯塔骑士,在知道自己独子阵前倒戈投向同盟当时,抑郁地当时便要去自杀。



    心中冒出的邪火,让李一拳头下去,砸晕了吉尔伯特,然后李直接抗着这“家族不孝子”,撑着雾气还未消散,离开此处乱局之地。



    从以往母亲闲谈的时候,李清楚,吉尔伯特没有入住学校提供的卧室,而是在城市商业区附近,租了一间高层公寓充作宿舍,大概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距离。李拿出手机,动用他的军官权限,在GPS定位上很快找到了位置,然后压制住自己满腔的怒火,指示克里兹带着他和晕倒的吉尔伯特,到达了目的地。



    拽着弟弟的胳膊,用他的指纹,打开公寓识别锁,扑面而来的,就是软性成瘾物,混合空气清新剂交杂的,浓浊恶心味道。



    看来吉尔伯特他,没少在自己的小窝里进行非法聚会。乱七八糟的摆设,胡乱堆砌的垃圾堆,李看不出原有公寓是如何陈设。李让克里兹在门口守着,捡了地上一把稍微干净点的椅子,三两下就将把他生气的弟弟按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用拘束带绑在椅背后。



    吉尔伯特耷拉着脑袋,此时还没清醒过来。李很想先给他一嘴巴,最后还是忍住了火气,先去联络通讯。



    拨通兄长的私人视讯号码,通过现代星际传导的实时通讯,李一字不差的,将刚刚所发现的事实,用带有感情的口吻,告诉给光年单位之外,正在办公桌前办公的长兄。换来的确是查尔斯顿jr不咸不淡的话语。



    很明显,对家中最小的么弟,小查尔斯顿不会如同他的兄弟,和继母埃蕾蒂亚夫人那样太过着急。以工作忙碌为由,查尔斯顿jr承诺,晚上,会跟蒙米勒优认识的朋友们打招呼后,单方面地切断了引入通讯。



    李没想让兄长跟他一般愤怒,不过知会一声总是好的。他的大哥办事最为稳妥,总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兄弟们突发状况的手尾,全部料理后以后,才会禀报给父亲母亲,过去曾证明过这点,李多次承蒙他的照应。



    望了眼身后被绑在椅子上,昏迷状态的吉尔伯特,李每多看一眼,恼火的程度,便多加一分,不好好儿上学,整日价玩儿就算了,傻乎乎地去参加被人嘲笑的“忧国骑士团”。——关键看他的身份,在里面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李从厨房里拎出一桶冰水,从头给他浇下去。吉尔伯特身体受到冰冷的刺激后,浑身打了激灵,瞬间恢复了意识。



    “哥哥?”视觉逐渐复原的吉尔伯特,发觉眼前站着的,是他的二哥。



    “看来已经清醒了。”李抱着双臂,面色不愉地说道。



    吉尔伯特没弄明白李为什么会在这里,仅记得是被一个军人击晕。刚想起身,发现他自己是被反绑在椅子上,更加想要挣扎。



    “真长进了,和一群小丑裹在一起胡闹。要不是我过来,还不知道你会弄成什么样子。你呆这儿好好反省下。”



    李下意识地看看表时间,忍住抽他嘴巴,训斥说教的念头,走出这间地板上,到处漂着白兰地酒瓶子的房间。现在不是摆出哥哥样子训斥的时候,中途乱了那么一场,离队的时间竟差不多快到了。



    反正剩下的自有人处理,先让他好好安静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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