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赶到时,围在甄缙和习谷四周方圆十数米之内的甲兵齐齐叠叠委顿在地,他们俱已被人用极刚猛精纯的掌法震碎心脉,已无声息。
甄缙倒在血泊之中,缓慢而涩然地向姜澄儿伸出手去,然而手臂还未来得及抬起便已颓然跌落。姜澄儿心中咯噔一下,心快要停止跳动,想去探他鼻息,却又迟迟不敢。
窸窸窣窣穿过林火的声音响起,姜澄儿抬眼望去,数丈外朱长庚带了一队人马远远观望着。他口一嘬,士兵应声散开渐成合围之势,试图逼近。
原来他见甄缙虽怒杀数十人,却已然气力不济,习谷已死,赶来增援的太子府兵又被天湖派杀手困住,而手无寸铁的姜澄儿更是不足为惧,便另带了甲兵折返回来伺机欺近。
姜澄儿此刻正悲不自胜,见朱长庚领兵又至,心中怒起,一缕烟似的奔到甄缙身侧拾起他的流云宝剑,倒转剑柄在地上重重一击。
一时间黑烟四起,尘土飞扬,朦胧间竟纷纷化作剑形。
白光一凛,这一下有如玉磐含风,胜似晶盘盛露,剑刃的寒气从众人眼前掠过,剑气直逼面首而来,朱长庚左手边的一众甲兵瞬时被锁了喉。
她又用流云宝剑的明黄剑穗儿一绕,卷起数根焦黑的枯枝,腕间蓦地一转,这数根尖利枯枝尽数刺入朱长庚右侧甲兵的咽喉,不差毫厘,数人登时毙命于斯。
朱长庚眼见姜澄儿竟练成此奇功,杀人于无剑无形,而天地之气竟能自她之手化作利刃之形,剑意时而窈冥沉郁,时而巨丽超逸,变化无端。而他手下无论江湖杀手还是精锐元兵皆被一招擒服,此女子内功修为实不可妄然揣测。
想至此,他脸色骤然大变,转身拔足便逃。姜澄儿正欲追击,却不防被他身后突然窜出的黑衣人拦住。
她一怔,立时反应过来眼前此人正是当日在镇南军营之中,藏身大帐之顶听去她身世秘密,后又以絮云针伤林照的那个天湖门人,而朱夕楚亦是身死他手。然而他今日竟为朱长庚所用,倒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她心中起疑却不待细思,忙持剑迎击,此时甄缙和习谷生死未卜,她不欲耽搁过久。而那名黑衣人也不恋战,只用了几招迷惑把戏掩护朱长庚逃走,看来只是为了保命。
姜澄儿见他二人已然奔得远了,不便去追,一回头,见陆知期正在为甄缙推拿运气。她收剑回鞘,急急问道:“如何?有伤到要害么?”
陆知期将甄缙扶正,从背后大椎穴渡气与他,半晌,方回答道:“倒不严重,大约近来神思困顿,又逢精气大耗,再修养一日就好了。”
姜澄儿心下稍慰,暗自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停在背后已是千疮百孔的习谷身上,一时心绞,昔年教他识字同他玩闹的情境在脑海中纷然起伏,恍若隔世。良久,犹豫着问道:“他…”
陆知期眼也不抬,道:“好一个忠义男儿,可惜了…”
蓦地里,他耳朵一动,低声道:“小心,有人来了。”
姜澄儿大惊,心中暗忖:今日他们行此险招,自知已是灭族大罪,若不能一举置太子于死地,将来便再无翻身之日,看来他们今日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可惜我剑术虽精,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第五此刻又重伤昏迷,知期武功尚不如我,只怕到时情况危急更难以保全各人。
如此一想,她立刻解开甄缙的狐裘外袍,连同太子金印套在自己身上,又解下习谷的头盔戴上。
冷不防间,她的手碰到甄缙腰间那柄冰玉宝刀,半晌,她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向陆知期道:“知期,你瞧我,同他像不像?”
陆知期从背后负起甄缙,道:“不像。”
姜澄儿道:“你们沿着太液池往南走,太子府的救兵当已在路上,或许中间被阿合马的人缠住了,总之将他尽快送到太子府要紧,等局势稳定些再来带习谷回去。”
陆知期道:“那你呢?”
姜澄儿道:“我穿着他的衣裳,又系着太子金印,那起人定会认为我是太子,往北去追,自然不会纠缠你们。”
陆知期道:“不行,我去引开他们。”
姜澄儿道:“我的武功足以自保,这你还不放心么?况且你不通蒙语,他们互相之间传信发令你都听不懂,万一中了圈套怎么办?听我的话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陆知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侧过头又道:“我只将他放在太子府门前,至于之后的事,我便不管了。”
姜澄儿笑道:“你想如何,便如何。”
她知陆知期对待太子府中人一向都是冷面佛心,而他答应办到的事,就绝不会出错的。
陆知期一把扛起甄缙,南诏轻功极佳,眨眼间便奔出了数丈之外。而姜澄儿亦一跃上了树梢,压低嗓子,向着数里外自东边列队而来的元兵故意发出一声惊呼。
那元兵领首的人果然中计,挥刀指着姜澄儿的背影下令:“追!”
姜澄儿脚不沾地往北边疾奔,又循着朱长庚和黑衣人逃走的方向折而向西奔行数里,不知不觉间到了西市。
她停在一座大宅之前,见那匾额上并无任何字样,不知是何人置办之所,虽于阶前瞧着简单整洁,与别处大户人家的宅子相比并无异样,可不知为何,总觉着此间处处透着诡异。
“姜姐姐!”
是玉儿的声音。
她忙奔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玉无泽道:“你忘啦,原说一同去瞧银杏的,可念羽忽然说起在这儿有余事未了,硬拉了我来。可是才刚进了那药材庄子,他就不见了踪影,叫我等了半日,这才出来寻他来了。”
姜澄儿道:“也好,有你在,更多一份把握。”
玉无泽奇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澄儿道:“我在这儿发现了朱长庚和天湖派的踪迹。”
玉无泽神色一凛,道:“在何处发现的?走,我们一同去。”她转念一想,道:“午后我们来时,听说这附近今日有高僧开坛讲法,且有朝廷大员来听讲。朱长庚既能在大都落脚,又能培植人手,多半与朝廷拖不了干系,我们去那道场瞧瞧。”
两人当即一齐往西北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