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就满意在,伏尧用一种新颖的方式,解决了他一直担心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如何统治庞大的大一统国家的问题。
古往今来,能开疆扩土的君王很多。但是能维持住庞大领土的,就有点少了。
蛮夷戎狄的地盘,并非雄才大略的帝王不想要。而是要了之后,得不偿失。
不毛之地,不长庄稼,需要派兵镇守。那么多兵丁,需要消耗多少粮食?成千上万里的运粮,又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那些少数民族,不能将他们一股脑的杀光,于是又要防止他们随时叛乱。
一旦这些被纳入版图的少数民族做大,反而会反噬中原王朝。
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倒不如严防死守,把少数民族限制在贫瘠之地。反正中原王朝已经占据了最适合农耕的中原富庶之地。
所以,战国时候,秦、燕、赵三国,在北方边境修筑长城,其实是最经济划算的办法。
不过,这样的办法对平庸的守成之君没什么问题。但是对于雄才大略的皇帝,就有点不甘心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像嬴政这种人,如果不是理智在拦着他,否则的话,他早就出兵匈奴了。
但是李水和伏尧的办法,让嬴政看到了长期统治匈奴地盘的希望。
依靠金银铜铁等等矿产,让占领北疆不再是亏本的买卖。只要有利可图,那么这个地方就有可能永远成为大秦的地盘。
另外,匈奴人对大秦的认可越来越高,可以想见,数百年甚至数十年之后,匈奴人会彻底的融入到秦人之中。
而伏尧修路的办法,让中央到边疆的时间越来越短。一旦有事,这条运粮的通道,会迅速变成运兵的通道。
而伏尧的成功,也给其他地方提供了范例。
如果南越、东越、东胡……等等地方,都修筑了这样的大道。那么各地之间互通有无,联系越来越强,即便有人想要列土分疆,也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嬴政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加紧驰道的修筑。
修驰道,是早就决定好的事。但是工期一直不太尽如人意。
而依靠刑徒来修路,势必要严刑峻法。有了胡亥的教训,似乎也不太可靠。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伏尧的办法?招纳一些商贾出资,然后招募黔首修路。
如此一来秦,黔首赚得了钱财,驰道也可以迅速完成,皆大欢喜。
不不不,如今朝廷府库充足,也用不着商贾再出资了。
如果……把朝廷看作一个大商贾来出资呢?那么将来驰道运营所收获的钱财,不就归于朝廷所有了吗?
如果顺利的话,民不加赋,而朝廷会有源源不断的收益啊。
嬴政越想越美,忍不住又拍了拍伏尧的肩膀:“好,好啊。”
伏尧谦虚的笑了。
以前嬴政喜爱伏尧,是基于一个父亲对幼子的喜爱,以及喜欢伏尧聪明伶俐。
但是这一次,嬴政看到了伏尧的施政能力。尤其是冯刃疾弹劾伏尧之后,伏尧坦坦荡荡,讲述了自己的施政经验。
嬴政更加确信,伏尧的施政能力是货真价实的,并不是故意表演出来的。
想到这里,嬴政看了冯刃疾一眼。
冯刃疾顿时满头大汗,偷偷看了看李水。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陛下,冯刃疾诬告伏尧公子,臣以为应当严惩。”
冯刃疾快晕过去了。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不是明明答应了我……
冯刃疾想到这里,忽然回过味来:咸阳城中,人人都知道谪仙厚颜无耻。我竟然和这等无耻之徒合作,相信他的承诺,我真是蠢到家了。
冯刃疾低着头,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到了这时候,除了等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远处的冯去力看到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有点失望:这个冯刃疾,还是把自己玩死了啊。本来打算让他做一条狗,帮忙咬人呢。现在看来……倒也不必了。
冯去力,根本没有营救冯刃疾的想法。
好容易在百官面前声明,要与冯刃疾势不两立,现在又去营救他?那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再者说了,这家伙整天招惹是非,有营救的必要吗?
你可以救一个不幸面临死亡的人,但是不能营救一个屡次三番找死的人。
李水慷慨激昂,历数冯刃疾的罪过。
嬴政听得连连点头,已经在思考冯刃疾的死法了。
这时候,伏尧忽然干咳了一声,站出来对李水说道:“师父,徒儿想要为冯大人求个情。”
李水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然后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什么?你竟然为他求情?”
李水的表情很夸张。
淳于越在不远处小声嘀咕了一声:“老夫怎么总觉得,槐谷子似乎在演戏呢?”
李信在他耳边笑嘻嘻的说:“姐丈,胆子大一点。把‘似乎’去掉。”
淳于越扭头看了看李信。此人左手提这个布袋,右手从里面抓出来几个麦花,一边看戏,一边吃的津津有味。
淳于越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粗鄙了。
嬴政有些意外的看了伏尧一眼:“你要为冯刃疾求情?”
伏尧一脸正色:“是,儿臣要为冯大人求情。”
冯刃疾看着伏尧,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嬴政淡淡的问:“你为何替他求情啊?”
伏尧说道:“因为儿臣不知道冯大人哪里做错了。”
李水在旁边说道:“公子,冯刃疾诬告你,这已经是大错而特错了。”
伏尧说道:“师父,徒儿认为,冯大人作为御史,监察百官,乃是他的职责。若监察百官的御史都要束手束脚,担心告状不成而被治罪。那这检察一说,不是空话了吗?”
“所谓诬告,重要的在一个诬字。如果为了一己私利,故意抹黑,空口捏造,陷害忠良,是为诬。”
“但是如果听到了什么传言,又或者察觉到有些不对,本着为国为民的原则,挺身而出,揭露真相,这不是诬告,这是大勇。”
“即便是错了,即便是有误会。他的出发点毕竟是好的。这样的人,不应当治罪。”
“如果这样的人被治罪了,那就等于变相的告诉所有人,我大秦只允许有一种声音。从此以后,天下人噤若寒蝉,谁敢出声?”
“倘若某一日河水暴涨,大堤眼看就要崩溃。发现这件事的人,却畏惧变成诬告,而不敢说话。那么一旦决口,损失实在太大了。”
李水听得连连点头:“伏尧公子,越发的成熟了,臣这心里面,很是欣慰啊。”
伏尧干笑了一声,又转过身来,对嬴政说道:“父皇,儿臣请求父皇下旨。从此以后,御史风闻奏事,无罪。只要不是有意抹黑,不算诬告。”
嬴政沉思了一会,微微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向冯刃疾:“伏尧说的对。你这一次,虽然告错了。但是你之前的想法,也代表了不少人的看法。你不是为了诬告而告状,是为了我大秦的安定。朕不仅要赦你无罪,还要褒奖你。”
冯刃疾激动的快要哭了。
他认真的向嬴政道谢,然后极为感激的看了伏尧一眼。
伏尧公子方才一番慷慨激昂,救了自己的性命。
这再造之恩,岂能不以死报之?
周围不少朝臣也连连点头:“伏尧公子,在施政上面,推陈出新,确实有天分啊。更为难得的是,胸怀宽广,不逊于扶苏。难得,很是难得。”
这时候,嬴政虽然没有宣布这一场测试谁赢了。但是朝臣们心里都有一个谱。
第一名,当之无愧的是伏尧。
如果不是伏尧年纪太小,总觉得还没有定性的话。现在满朝文武,恐怕要欢欣鼓舞的希望伏尧做太子了。
当然了,给他们一点时间,假以时日,他们接受了伏尧推行商业的方式,可能会对伏尧有更多的好感。
扶苏有些失落。
胡亥有些嫉妒。
但是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嬴政在北地郡转了一圈,领略了一番这里的风光,然后连连感慨。
北地郡,原本是大秦西垂,经济不好,比起咸阳来,可以称得上贫瘠了。
伏尧在这里将近一年的时间,北地郡有了极大的进步,当然了,比起咸阳来,还要差不少。
但是嬴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这个北地郡,像是一个少年,正在迅速的成长。总有一天,会变得孔武有力,顶天立地。
嬴政看了看伏尧:这孩子,不就是正在成长的那个少年吗?
嬴政又看到了扶苏,心里面微微一叹:扶苏,就像是他的陇西郡一样,有点暮色了。
至于胡亥……嬴政摇了摇头,觉得他太过刻薄。
就在返回义渠城的途中。嬴政一行人看见农田之中,远远的有老农正在行礼。
嬴政兴之所至,迈步进了农田。
杂草、泥土、露水,嬴政都不在乎了。
他今日兴致很高。
老农看到皇帝带着百官来了,顿时慌张的手足无措。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近年,收成如何啊?”
老农说道:“收成很好,很好。而且官府又减免了租税。想不到小人这么大年纪,能赶上盛世。小人死而无憾了。”
嬴政笑道:“除了收成,其他的呢?”
老农说道:“其他的也都好。如今咱们北地郡,越来越热闹了。有不少匈奴人来做工,也有其他郡的人迁入进来。”
“现在不少人都说,咱们北地郡有仙种,有生机。在这里,不仅庄稼长得好,人也能看到希望。”
“其实小人知道,哪里有仙种?这都是伏尧公子的功劳。”
旁边一个老妪,一直一脸畏惧的听着。现在听到老头这么说,顿时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怎么没有仙种?伏尧公子不就是仙种吗?是公子到了之后,北地郡才如此繁荣的。”
老农呆了一呆,然后使劲点了点头。
嬴政哈哈大笑,下意识就要赏万钱。
但是转念一想,他对老农说道:“方才朕进来的时候,踩倒了你不少禾苗。朕打算赔你万钱,如何?”
老农一脸惊慌,表示这些禾苗被天子踩过,那是莫大的荣幸。
不过,嬴政已经转身走了。
文武百官,一脸感慨地跟在嬴政身后,也打算离开。
李水忽然干咳了一声:“各位大人,你们好像也踩到禾苗了。”
朝臣:“……”
他们忽然觉得,这槐谷子是不是有病?他自己敛财倒也罢了,帮着老农敛财,他图个什么?就是单纯的为了损人不利己?
陛下就在附近,朝臣们无可奈何,只能纷纷说道:“我等岂敢与天子比肩?我们一人赔偿千钱吧。”
老农和老妪已经呆滞了。
原来,耕田真的能致富啊。
回到义渠城之后,嬴政已经有回咸阳的意思了。
三个公子,是一定要带走的。
这北地郡的郡守,需要选一个妥当的人。
嬴政思索了一会,就命人把巨夫叫来了。
巨夫到了之后,文武百官都没有太意外。
他们也知道,伏尧公子确实有奇思妙想,对施政确实有自己的一套。但是在施政的过程中,肯定有老成持重的巨夫把关。
如今北地郡取得这么大的成就,陛下让巨夫继任郡守,也在意料之中。
果然,嬴政宣布,令巨夫继任郡守。
巨夫谢过了皇帝,然后又即为感激的谢过了伏尧和李水。
若不是谪仙和伏尧公子这两位伯乐,巨夫一个罪臣,怎么可能重新做一郡之守?
嬴政冲巨夫微微一笑,说道:“朕看得出来,北地郡的许多事,刚刚开局。朕让你留下,就是让你延续伏尧的政令。待将来北地郡一切皆有定制,朕还对你另有任用。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群臣全都羡慕的看着巨夫。
陛下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北地郡守,只是一个过度,将来巨夫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或许,他会进入朝堂,做一朝重臣?
一个人的命运,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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