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景来要严惩这帮人那是出于政治立场外加维护自己权威,如果小赵开口,痛打三十自然也可以交罚金或者换成打手板三十。国法这个东西,虽然一直要严厉执行,但是人情这个东西从古至今也始终无法避免。
稍等了片刻,赵万永始终没有开口。洪景来心中暗叹了一声,小赵到底还是识大体,分得清轻重。求情固然可以,但是却也会让这帮士人儒生心存侥幸,乃至于轻视洪景来。还不如真打了三十棍,能多长点记性。
吩咐已经摩拳擦掌的李济初,其他人打个半死无所谓,但是赵寅永打两下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这里面花活不少,打下去又重又响,声声着肉,可是实际上就打破一层皮,回家养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的。赵万永不求情,洪景来也不可能把赵寅永真的打个半死啊。
说来也是当年一起看过天地和春大交欢图的兄弟……
李济初自然会意,行刑的兵勇取来长凳,把人推倒捆了。噼里啪啦就打了起来,原本散开的人群这时候又在远处聚集起来,指指点点。部分儒生士人的家人也赶了过来,看到亲属被打,自然哭嚎起来。可是面对数百人高马大的教导骑兵,以及那明晃晃的马刀,却也只敢在远处看着,一步也不能上前。
等一众被打个半死的儒生受刑完毕,这才有上百人涌上前来,或背或扶,把人给带走。有几名明显是赵家的家仆,畏畏缩缩的上前,他们没有把赵寅永照顾好,此番肯定要被赵万永责罚了。可是赵万永见了他们只是摆摆手,一发不发。
那几个家仆如蒙大赦,把实际只捱了三棍子,但仍旧大呼小叫,搞得快要原地去世的赵寅永给背了回去。
望着远去的几人,洪景来轻轻走到赵万永身边,也没说什么,牵起他的手,略带歉意的拍了一拍。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洪景来却能感受到,赵万永在微微颤抖,今日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这是洪景来和赵万永都没有想到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今天的议事也议不下去了,洪景来要赶紧上殿面君,把这件事禀报给李。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洪景来总要去和他分说一二才是正理。其他人或回各自的公署办公,或者回家不提。
自有家人前来拥赵万永坐上轿子,原本因为洪景来始终是仗剑策马出行,而且许多新任的官吏出自于洪景来军中,所以坐轿子的大多是年迈无力的老年官员。小赵因为最近实在是忙的心力交瘁,坐轿子起码可以闭目养神一会子,这才舍了马乘轿。
可今天他这个脑子却始终安定不下来,华阳书院这样的大事,办的这般操切。虽然他也知道洪景来是希望快刀斩乱麻,免得横生事端,可是这样办,今天数万人扣阙。明天保不齐再出点什么大乱子,那可就不是一顿板子就能解决的了。
越想脑子越乱,越乱心就越静不下来。
回到家中,家里更是鸡飞狗跳,原本躺在病床上的赵镇宽听到赵寅永的哀嚎,自然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得知赵寅永被洪景来痛打三十之后,老头居然急昏了过去,家里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又没有个能主事的男人,好在大夫是现成的,就养在家里,这才没出大乱子。
赵镇宽今年都七十了,赵寅永才二十出头个小伙子,算一算日子,约等于是赵镇宽五十岁上下才得到的幼子。完全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父母对于幼子肯定是更加关爱一点的。本来老头就病着,现在一听宝贝儿子被打个半死,哪里还能好了?
听了这个消息,赵万永连衣裳都不及换,连忙跑去看他爹的情况。大夫在里面给赵镇宽施针,让众人都散开,不要在室内影响他。若非是赵万永进来,怕是也要被赶出去。
望着躺倒的老爹,赵万永心乱如麻,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瞬间倾泻到赵万永身上。若是个心志薄弱的,指不定这时候人都慌了,也就小赵还能镇定的守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好在老头只是听了赵寅永被打的消息,一时气急,这才昏了过去。眼下大夫一番施针,又煎了安神汤过来,赵镇宽服下之后,整个人这才算是彻底清醒。
“父亲且宽心,无甚大碍。”送大夫离开之后,赵万永帮老爹掖好被角。
“你弟弟那个事情也就罢了,华阳书院到底如何!”赵镇宽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大。
“五峯他已经决意撤废万东庙,迁移神主至大报坛……”
虽然关于迁移神主,猪狗不如的论调还没有讨论出什么对策,但是赵万永很清楚,洪景来这回是一定要打击削弱华阳书院的。
“……”赵镇宽听了,沉默不语。
等赵万永再去看他时,赵镇宽居然留下了两行清泪,眼睛瞪的老大,眼神中全都是委屈和难过,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可能“心如死灰”这个词很恰当。
“父亲……”
“为父我就要去了,可到了身后,拜见神庙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啊……”赵镇宽情知自己行将就木,愈发看重身后之事。
此刻听到洪景来准备拆除万东庙,改易神主,老头的精神居然在短时间之内就彻底崩溃。他心里所想的只剩下自己死后怎么和在地下见面的神宗显皇帝交代,这要是被他的君父知道连香火都被人给掐了,他怎么有脸去见君父。
“……”这回轮到赵万永无法作答了,他只能沉默以待。
原本应该已经虚弱至极的赵镇宽不知道怎么生起气力,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在赵万永措手不及的片刻,突然给赵万永跪了下来。
“神庙不可轻动!”
说完头一低,正好给赵万永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