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在朝堂上长哭三声,感叹大唐竟有如此忠臣,满朝文武纷纷掩面而泣。
天子当即下令派出大军要前往西域救援武威郡王郭昕,但群臣却纷纷进谏认为此时平定藩镇战事焦灼,不宜再开事端方才作罢。
天子陛下当即派出使者手持手谕前往西域寻找安西都护府遗民,说是要褒奖郭昕。
不过从长安之中议论纷纷多是雷声大雨点小,除天子送去一份手谕之外,也不见什么人有什么表示,就连郭家都罕见的连续多日闭门。
可有一群人却不这么想。
夜晚,怀州。
一处高台之上站着一个男子,他的名字叫李佐,北庭行营节度使、虢国公李嗣业之子。
他的面前站着许多或老或壮年的军士,他们大多面容严肃,只是一些老年军士的眼中隐隐有些泪花。
一个老翁颤颤巍巍地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来到校场之上,李佐见状赶紧快步走下高台扶着老翁走上高台。
校场上众人的目光集中于他,每个人对他都发自内心的敬畏,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他的经历:
他曾经是安西都护府精锐安西军的一员,在当年那场安史之乱中跟随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从西域回援中原,却因为一次战事混乱与主力失散,最终被编入李嗣业手下。
在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当初从安西、北庭都护府回援中原的将校多半已经死去,只剩下他还剩半截还没有埋下地。
“你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嘛?”老翁在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
校场里一阵沉默,有些人的身体开始颤抖,但是没有人说话。
“安西都护府还没有亡!”老翁突然中气十足的喊道。
“咳咳!”喊完这一声之后,老翁咳嗽起来,原本斑驳的脸颊泛起红色。
“李老,不要太激动。”李佐赶紧阻止老翁的过激行为。
半响之后,老翁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他慢慢说道:
“我不能不激动啊!”
“当初我还是安西都护府的一个普通校尉,安史之乱那年我们接到军令要回援中原,我们当时都以为是马到成功的一场平叛全都踊跃报名,都护就用抽签决定,我抽到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咳咳!”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别就是几十年,当时我跟着李栖筠李司马领着七千大军与李都护在玉门关会师,当时我们还说着能回中原感受感受中原的繁华,可谁能想到这仗一打就停不下了,一开始我们以为我们的敌人是安禄山,可平掉安禄山,我才发现这仗是停不下了。”
“我本想着再打打就好了,我带着将士们回安西去,可打着打着,他们告诉我安西没了,他怎么就能那么没了呢?都护当初可是跟我们说好吐蕃人打不过来的”说着说着老翁哽咽起来。
校场中老者们也纷纷哽咽起来,似乎是想起来他们当初在西域的峥嵘岁月,以及他们当初入关之时是何等意气风发。
四镇富精锐,摧锋皆绝伦。
还闻献士卒,足以尽风尘。
老马夜知道,苍鹰饥著人。
临危经久战,用急始如神。
奇兵不在众,万马救中原。
谈笑无河北,心肝奉至尊。
孤云随杀气,飞鸟避辕门。
竟日留欢乐。城池未觉喧。
这是他当初在关中遇到杜甫时,杜甫为他们写下的《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如今物是人非,当年的诗人死在一艘孤舟中,当年的安西军只剩回不去的故乡可以怀念。
“李老,我们要回去!”一个壮年男子喊道,七尺的汉子眼中隐隐有些泪花,他在安西从军之时还只是刚刚成年便被调往中原,此刻已经在中原成家立业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想要回到西域去见见他那住在疏勒的家人。
岁月不饶人,他的父母应该已经归去,但妹妹在疏勒王家手底下做工,这个时候也该嫁作人妇了吧?
也不知道小时候老被他欺负的王家少爷,还有那个总是会给他一些新奇糖果的鲁阳镇守使大人怎么样了?
他们应该过得很好吧?
“我们要回去!”
“我们要回去!!”
“我们要回去!!!”
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最终形成了音浪,所有人都在高呼着要打回西域去。
他们在西域还有他们的家庭,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是妻子、儿女全都住在西域,数十年的时间过去,当初北庭失守,很多人都以为自己的家人已经死在吐蕃人的屠刀之下,可是此时突然告诉他们他们的家人可能还活着。
谁有不激动,谁又能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呢?
李佐看着面前的众将士们,作为同样出生在西域的汉人,他对那块土地依然保留着幼年的记忆,记得北庭的牧场、安西的农田,回纥的大汉与龟兹的舞娘。
现在一个机会放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可以重新回到那一片土地上去寻找他们曾经丢失的一切!
“我们当然要打回去!我还要痛痛快快的打回去!”老翁脸色再度红润起来。
看到全军上下一心的众将士,李佐激动地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
距离?
沿路的其他唐军?
长安里的皇帝?
去你吗的,小爷只想回家!
“安西军,开拔!回家!”李佐振臂高呼道。
“回家!”
这一夜,数千人在此高呼着“回家”二字,他们大多数人眼中饱含泪水,在数十年前他们曾经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安西军!
他们在收拾了自己所有的东西之后,便从怀州出发了,一路上或许会有许多艰难阻拦在他们面前,可惜无论是什么也无法阻挡他们回家的道路。
而这样的队伍也不止李佐一支,段秀当年所留下的安西军、李栖筠所留下的安西军还要马璘留下的安西军,他们从各地出发,但目标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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