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身处褒谷中的汉军士卒却是丝毫感受不到这种难捱的暑气。
数以万计的汉卒犹如长龙一般整齐的排列于绝壁之上的栈道,他们当中军卒只占少数,更多的则是临时征发的民夫。队伍的左手边,是直插云霄的峭壁,峭壁之上,偶尔会见到几株生命力极强的植物斜伸出枝干,犹如一颗颗锋利的獠牙。与这高耸入云的山壁相比,士卒们那还算壮实的身躯简直如一只只蚂蚁般渺小。在他们的右侧,穿行于峡谷的褒水激荡着巨石,爆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撼人心魄。在峡谷的另一侧,同样是一面峭壁,同样地挺拔着身躯,像是在与对面的绝壁攀比着海拔。
有这两面绝壁遮阳,唯有正午时分,日头移至头顶,士卒们方能感受到盛夏阳光的炙烤。其余时候,无不是山阴气冷,凉风习习,倒是吹拂得人身上一阵阵的舒服。
饶是如此,士卒们的额头与两颊上仍然满是豆大的汗珠,如雨般不停地倾注而下。他们所负担的体力活着实不轻。
一根根粗似人腰的木桩,一张张尺许厚的木板,在队列中依次传递,所有人都像机器一般重复地做着同样的枯燥动作。在队列最前方的几人,正用着各种工具,清理着腐烂掉的残木,将绝壁上开凿出的孔洞清理干净,换上崭新的木桩,铺上厚实的木板。
不时有朽败的木头和山崖上的碎石沿着光滑如镜的峭壁坠入河谷,却连个回响都听不到。可想而知,即便是偌大一个汉子失足跌落,也会被这山谷无情的吞噬,连尸身都搜觅不到。
不过好在汉军士卒多是益州人,蜀道对于他们来讲,早已是司空见惯。不然这栈道带来的惊悚绝不亚于今天各大景区中的玻璃栈道,腿软的腿软,瘫倒的瘫倒,连站直身子都难,又谈何修复这栈道。
随着士卒们日复一日的兢兢业业,被烧毁的栈道缓缓地向北延伸。
当这赤崖栈道近乎修复完毕时,汉军的动静也被魏军派来的斥候窥探得一清二楚,旋即快马飞报曹真。
“这诸葛村夫是技穷了嘛……上次让赵云出斜谷佯攻,今番又想故技重施,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曹真的眼里,尽管诸葛亮正遣人修复褒斜道,可走这条险路的风险仍旧很大,绝非诸葛亮往日的风格。
不过尽管他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可仍不敢将全部的赌注压在陈仓道上。其实,最保险的做法便是两条道同时守,这对于曹魏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讲,并不是难题。
于是,曹真部将王双领五千人马增援陈仓城,雍州刺史郭淮率万人驻守眉县。
无奈……
这就是真实存在于魏蜀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
生气也没用。
当秋风迈着轻快的步伐,送来清爽,吹走炎热,北伐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出征之前,又有一个利好消息传来。
马盈回来了。
与马盈一道回来的还有两千羌族勇士和近五千匹良马,不过这些新兵尚需磨炼,暂时参加不了北伐。
见到马盈归来,姜维当然是欣喜异常。一腾出空,便急忙神秘兮兮地拉着马盈往兴汉军的骑兵营去。
上千匹战马紧紧地挤在空间有限的马厩里,但却是有两匹白马有着特殊待遇,慵懒地徜徉漫步于宽敞的马圈中。
一脸困惑的马盈被姜维一路拖到这马圈外,方才听得姜维开口说道:“欠你的债终于能还上一样了。这便是欠你的宝马,怎么样,还不错吧?”
马盈顺着姜维手指的方向看去,越瞧越觉得眼熟,旋即眨着杏眸问道:“这马怎么这么像是子龙将军的照夜玉狮子?怎么到你这儿了?不会是偷的吧。”
“瞧不起谁呢?”姜维脸上写满了无语,不屑地说道:“这正是子龙将军赠的……”
“你倒是不客气哈。”马盈满脸堆笑地夸赞了姜维一句,可不知怎地,这般笑容到了姜维的眼里,却顿时令后者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既然你不客气,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马盈指着照夜玉狮子马身旁那匹被姜维唤作“馒头”的白马,眼中闪烁着光芒,“我要这匹,那一匹留给你。”
“他已经是我的了!”虽说做哥哥的理应让着妹妹,可一提到宝马,姜维却突然变得抠门起来。
“是嘛?它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儿。”说着,马盈走到相对壮硕一些的“馒头”身前,伸出纤纤玉手,轻抚柔顺飘逸的鬃毛,随后趴到耳根上幽幽轻唤:“白马,白马,你是愿意跟着我,还是跟着那个讨人嫌的男人?”
“这马认主,只让我骑,你说什么都没用的。”姜维幸灾乐祸地瞅着马盈,信誓旦旦地道,“不信你可以骑上试试。”
“好呀!求之不得。”话音刚落,马盈蓦地一跃而起,稳稳地落于马鞍之上。
看着马背上的马盈,姜维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什么情况?”出现在姜维眼前的画面,和当初他所亲身经历的竟是截然相反。
只见“馒头”长嘶一声,声音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它没发半点脾气,也没上蹿下跳地为难马盈,反倒驮着马盈欢脱地溜了两圈,脚步轻盈,如同起舞。
马也好色的???
马盈悠悠下马,轻轻地抚着白马的面颊,眼含秋波的望着白马,用一种姜维从未自她口中听到过的娇媚声调慰劳道:“辛苦啦。”
这小妮子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那白马低下头颅,在马盈的胸前蹭了蹭,接着便扬起修长的脖颈,仰天长嘶。姜维听着这声高亢而又急促的长嘶,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声音竟有点像是犬吠。
这究竟是匹马,还是条舔狗???
姜维脸色都绿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待遇差距也忒大了罢!
“看吧,它还是更愿意跟着我。你还要跟我争吗?”马盈冲着姜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得意地问道。
姜维虽然爱马,却更惜才。再者说,自己身为将军,统御全军,谋划全局才是主要职责;至于冲锋陷阵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对于坐骑其实倒没有太高的需求。
“行吧,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姜维向那匹跟了自己尚不到两个月的“叛徒”投去一个怨念的眼神,却连一道回望都没能盼到。那白马竟将全幅注意力都放在了马盈身上……
“不过我跟你说哦,这马已经有名字了。是我给他取的,叫作馒头。”临别前,姜维最后跟马盈交待道。
“馒头?!什么破名字!”一听这名字,马盈霎时有种想把姜维的人头揍成馒头的欲望。
一边不停摇头,一边渐行渐远,直到离开军营,马盈仍是对姜维这起名水平心有余悸。
不过说到起名,两人还真是半斤八两。要让马盈来取,恐怕也好不到哪去。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最后也只得是去央求诸葛果为这白马换个体面些的名字。
“追云。”
追的是云彩,追的也是赵云。
追随赵云,追赶赵云,追念赵云。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