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似乎永远不会停歇,而且没有既定的方向,于是雪花也没有预设的舞姿,就像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永远没有固定的家,风往哪里吹,他们便往哪里走,水草在哪里,他们的毡房便扎在哪里。
毡房边沿处的冰凌有些特别,并非中原地区那般圆润,又不似草原上那般透着锋芒,而是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形状,虽然有些棱角,但又不至于太过扎手。
公输梁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然后才掀开毡房钻了进去,于是公输梁和那灌进毡房的寒风不可避免的又一次被里面的人抱怨一通,一如他曾经抱怨每个进来的人。
“师叔,有消息了!”
因为知道来的是谁,所以火塘边的伏青山并没有抬头,不过在听到这句话后他如同雪豹般灵巧的跳过火塘随手夺过公输梁刚刚从怀里掏出的信封。
信封虽然有些折痕和磨损,但总体完好无损,最关键的是信封上的字他认识,那是只有门主才能写出的。
拆开信来伏青山看的有些贪婪,多日里萦绕在他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他的嘴角也浮现出许久不见的笑容。
若不是因为自己离开洛阳前门主反复再三交代,从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回大魏了,比起现在做的这件事,他自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护卫袁烜,这是作为护道人最重要的使命,也是他活着的意义。
好在还有伏威,还有老不死的和药婆婆,还有山门强大的暗中势力,伏青山最终还是留在这里,而门主又一次证明他就是山门数百年来等待的那个人。
伏青山把信纸连同信封揉成了一捧纸屑,然后火塘因为纸屑又更亮了一分。
“我鬼谷派门主无恙,一切可以按照计划进行!”
毡房里众人听了此话内心激动,他们虽然不是一个门派,但都隶属于山门,袁烜的安危关系重大,他能够平安就表示今后的计划有可持续的条件,而山门也可以继续良性发展。
“师叔,袁师弟定下的三个计策如今都差不多成型了。昨日我问过老牧民了,说是再有最多一个月道路就能通行,到时候鲜于家的大队物质就能到来,届时我等也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大师兄公输展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同辈分的元和也成了《洛阳早报》的主编颇得朝廷重用,就连邹任等人也已经成了老一辈口中夸耀的资本。论起本事,公输梁自认不输于他们,只是因为没有那么好的平台所以一直名声不显,如今属于他的舞台终于要来了,怎能让他不兴奋。
同样兴奋的还有在座的其余众人,毡房里除了伏青山之外几乎都是山门中的二代杰出弟子,他们幸运的没有因为高原反应而遣送回山门,熬到了现在都是想在即将到来的大时代留下千古姓名,如今那个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人说了按照计划进行,他们怎能不激动万分。
“嗯,前些时日大家辛苦,好在一切都在门主的预料之中。”
说这话的时候伏青山心中高兴,自家门主虽然和他们一个辈分,但论起地位和能力,即便是他们各家的老祖来了也只有羡慕的份。
“眼看着计划将成,这时候可千万别出乱子,否则你们各家门主给了我生杀大权可就真的用上了。”
伏青山是长辈,又是武宗境界的强者,当他严肃训话的时候,毡房里众人自然心悦诚服躬身应命。
众人出了毡房各自做着准备,虽然外面风雪愈紧,但离开时每个人的脸庞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彼此对望时候也有种同志间的坚定。
次日,风雪稍缓!
公输梁为首带着几人牵着牦牛艰难的走了一天,天黑前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尊贵的中原客人终于再一次来看望你们的老朋友桑布多杰,我已经命人备下了羔羊肉和酥油茶,快进来烤烤火暖身子吧!”
几个月的高原生活,公输梁已经能说高原话了,这个桑布多杰是方圆两百里最强大的部落首领,他口中尊贵的中原客人自然不是真心的,要不是这些逃难的中原人倾其所有的给了他宝贵的铁锅和烈酒,他们怎么可能活着,还被称为高贵的客人。
落后的农奴制不可能孕育多么高尚的文明,他们的基因里自带野蛮和残忍,抢夺是他们能活下去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上了高原伏青山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所有的好东西都献给了高原上的各部族头领和巫师,这样的好处是不会因为在被抢劫的时候起无谓的冲突而送命,哪怕他们有足够的手段保住性命。
被抢了东西自然能保住性命,但之后几乎可以肯定会被抓为农奴,为了应对这个问题吝啬鬼米奇可谓是大出血,当原属于鲜于家的商道十天半月就能送些东西来时,伏青山等人成了高原人眼中的奶牛,是能不断生崽的母羊,是所有高原人都欢迎的贵客。
混乱的高原任何时候都在烧杀抢掠,但各大部落首领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不得伤害这些中原人,否则会被神灵所抛弃,更会被所有其余部落群起攻之。
于是山门众人的安全有了保障,而且能直接接触到高原上的各部落首领和巫师,这就等于他们在高原上有了坚定的基石。
“伟大的桑布多杰赞普,你忠实的朋友公输梁带了中原礼物来拜访你了,不知道这次的羔羊肉是不是和上次的一样美味呢?”
赞普这个称呼历史上只出现在高原,“其俗谓雄强曰赞,丈夫曰普,故号君长曰赞普。”在高原神话中,“赞”是一种十分狞厉可怖、凶猛暴戾的神灵,既有灵异,又有群众基础,逐渐变成具有保护神地位的崇拜对象。
虽说并不是只有国王才能这么称呼,但桑布多杰只能算是这一片区域的最强部落首领,放眼整个高原他还不算最顶尖的势力,自然没有人称呼过他赞普,而眼前这个中原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称呼他,这让他很是高兴。
热情好客的主人家碰到慷慨大方的客人,很快大帐里就传出欢快的歌舞声。
当桑布多杰喝了第五碗烈酒的时候,公输盘刚好吃完半只烤羊,漂亮的农奴也恰好跳完了一曲长舞。
丢下手中切肉的小弯刀,公输梁端起木碗喝了一大口烈酒,顿时泪水在眼眶打着转,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辣的,又或者他又想起了伤心的过往。
“公输兄弟为何伤心,莫不是嫌弃羔羊肉不够美味?”
高原的牛羊肉初来之时还算美味,但比起山门里的美食来说却又显得如同嚼蜡。
“赞普这里的羔羊肉天下少有!”
“那你是嫌弃女奴不如你们中原女子漂亮?”
看着迅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几个黝黑女奴,公输梁怎么也不敢和美女这个词联系起来。
“赞普选出的女奴都是高原上的卓玛!”
“那就是你嫌弃我这个朋友招待不周?”
看着桑布多杰佯装发怒的拙劣表演,公输梁很是配合的流下泪来。
“伟大的赞普呀!你忠实的朋友公输梁想念家乡了呀,我再也回不去了呀!回不去了呀!”
公输梁说完竟嚎啕大哭起来,随同而来的其余人也有样学样,之前还是热闹喜庆的帐篷里顷刻间变成了伤心地。
公输梁这些人来自中原的大家族,因为家中犯了罪过所以只能远避高原,就是希望有一天等风声过了再回中原,如今看来定是中原没有处理好,所以才会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桑布多杰自然要问清楚,如果这群中原人真的不能继续给高原带来利益,那么自然没人会再庇护他们,谁抓住了自然就是谁的战利品,然后连同战利品所拥有的一切也将成为他的战利品。
“赞普,不瞒你说,这次我们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带来了,就是来向你告别的,顺便想要向赞普换些奴隶!”
奴隶?咋听之下桑布多杰立刻惊醒起来,作为农奴主,奴隶就是他高高在上权利的基石,如果没有了奴隶,那么他将失去一切。所以当听到公输梁要用最后的财物交换奴隶的时候,他的警惕心大作。
“你们要奴隶做什么?”
问话的时候桑布多杰的脸上的凶芒已经毫不掩饰了,只要公输梁的回答有一丝让他不满的,他随时可以把他们变成阶下囚。
公输梁立刻变得惶恐起来,似乎明白自己刚刚摸了老虎屁股。
“伟大的赞普请不要误会,我们对于你的部落和高原只有敬畏,不敢有半点觊觎,我们所求的奴隶也不多,既不要工匠也不要能下崽的女奴,更不要骁勇的巴乌,只要能做些粗重活计的人就够了。”
桑布多杰很诧异,中原人拿出贵重的财物竟然不是要工匠,也不是要女奴和能打仗的战士,那他对自己和高原就没有威胁。
“你要那些吃得多又没用的奴隶干什么?”
桑布多杰本来就是好奇的随便问了一句,但看见公输梁他们面面相觑目光闪躲,他立刻意识到这群中原人有问题。
“公输,我把你当成自己兄弟,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再说了如果你真的有困难,我桑布多杰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桑布多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等于是软硬兼施了,公输梁脸上再三变化,最终长舒一口气,似乎最终做出了决定。
“伟大的桑布赞普,其实这次来,我还是要向你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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