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帝国的夜晚格外宁静,尤其是这个需要宵禁的城市。作为国都,洛阳城总是显得有些特别,白日里的洛阳用雍容华贵、磅礴大气都不足以概括它的瑰丽,可一到了夜晚,所有人都会认同一点,洛阳城是肃杀庄严的。
这个帝国权利最高处的德阳殿,殿高三丈,陛高一丈,殿中可容纳万人,殿周围有池水环绕,玉阶朱梁,坛用纹石作成,墙壁饰以彩画,金柱镂以美女图形。德阳殿高大雄伟,据称站在离洛阳四十三里的偃师城城头可望见德阳殿及朱雀阙郁郁与天相连。
然而平日里庄严肃穆的德阳殿此刻却热闹非凡,没有肃穆的朝会,也没有刀光剑影唇枪舌战,殿中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个个眉笑颜开。
今日是大魏皇帝曹穆的生辰,天子于德阳殿大宴群臣,同时受邀的还有在京的各国使臣。此时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文官高声唱着诗,武将则提剑相舞,一时间呼好之声此起彼伏。
当今天子曹穆并非是先帝的大皇子,正式被立为太子前他也并非众人心中的首选,虽说素有贤王之称,但是中规中矩的大皇子毕竟占着大义,而且又是皇后为皇家诞下的嫡长子,因而想要争夺皇位,他靠的还是自己的个人魅力和御下手段。
曹穆手下有人才,而且是各方各面的人才,据说但凡当初投靠他的人没有一个背叛的,更难得的是得了天下后,他真的做到了苟富贵不相忘的承诺。
登基后的曹穆大力扶植当初扶她上位的有功之臣,对他们也格外礼遇,更多时候朋友关系甚至多过君臣。当然,他的帝王权威在对待当初的政敌的时候冷酷而直接,比如前吏部尚书赵密。
“皇上,你看我这套刀法如何。”
场中一员武将虽未穿铠甲,但是一套刀法对练下来也是武出了猎猎雄风,博的场中一片叫好。
此人姓齐名垠,字争鸣,乃是大魏帝国的四大镇国将军中的镇北大将军,受封申国公,乃是一等一的新晋贵族,但是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当初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可是因为同曹穆有过几次出生入死的经历,再加上据说曾为曹穆挡过一刀才有如今的显赫家世。
富贵险中求,这齐垠就是最好的代表。
齐垠是个粗人,刚刚见到文官一系吟了几首酸诗就让皇帝大加封赏很是不忿,是以拉了个好兄弟来了场对战。封赏这东西有没有无所谓,但是绝对不能让文官抢了风头,这才是他的初衷。
“哈哈哈哈,争鸣呀争鸣,当初杨太傅给你取这个表字果然最为贴切。也罢,看在你武的劳累的份上,朕今日也赐你一副字吧。”
齐垠单纯豪爽,虽然如今已经位极人臣,但是却不失初心,这也是曹穆对他信赖恩宠的最主要原因。
“皇上,你这就有些小气了,我又不是文官,要什么字画呀!你的字虽然好,但微臣家里已经有不少了,这次就换一个吧!
要不,你把上次秋猎时候的那把宝弓赏给微臣吧,我听钱大人说过,那把弓虽说是燕帝以私人身份送的,但是却并非算是国礼,所以微臣用了也不算违制。
不知道陛下是否舍得!”
齐垠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曹穆,脸上尽是谄媚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敲诈当朝天子的觉悟。
曹穆有许多的宠臣爱将,如果是换了别人这么问一定会被认为是大不敬,但是偏偏这个齐垠这么问不会被这么认为。
“呵呵,你这个齐匹夫,看来你不是第一天惦记朕的宝弓了,实话告诉你,那把宝弓朕也很喜欢,所以你就别想了。
不过你确定不要我赐给你的字,要知道那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拥有的。”
曹穆很喜欢这样的武将,更喜欢这样的君臣对话方式,这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被臣子所爱戴,所以他是不是的就会调笑一下齐垠这样的人。
“那玩意儿上阵不能杀敌,饿了不能吃,喝了不能喝,再说了皇上您写的我就算卖都没人敢买,实在不行要不你赏我些银子吧,那东西我看着喜欢!”
齐垠整个就是一滚刀肉,他完全是要钱不要脸的代表,没想到连皇帝赏赐的字画都敢打主意卖,而他还有脸有胆说出来。一时间德阳殿内众人笑的前仰后合,偏偏齐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跟着笑,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含义。
大魏的文武大臣可以笑,但是外邦的使臣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凶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相反,那些小国的使臣还要想方设法的讨好这尊杀神。
“启禀大魏皇帝陛下,我高句丽历来仰慕中原文化,只要陛下允许,我高句丽愿意以千金购买陛下赐予镇北大将军的字画,请陛下允许。”
拍马屁,这是赤裸裸的拍马屁。首先拍到的是曹穆的龙屁,曹穆的字画值千金,这可是连号称当世第一书法家的王羲之也不能及的一个价格。
再有就是拍了齐垠的马屁,能让齐垠合理合法的得到千金之财。
最后就是还从侧面拍了所有大魏人的马屁,因为一开始人家就说了这千金主要是仰慕中原文化。
然而对于这样的马屁,燕国使臣并不以为意。作为骄傲的草原民族,他觉得既然喜欢,那就应该抢过来,用这么多钱买,这是为了证明自己有钱?
除了燕国使臣,齐垠也并不觉得这个马屁拍的舒服。
“哼,你算什么东西!我家皇帝赐予我的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便宜给你们,钱我虽然喜欢,可如果不是陛下赏赐的,你以为我什么钱都要么?告诉你,如果我想要你的千金,我会自己去取。”
看见齐垠前一刻还是嬉笑怒骂的,后一刻就突然须发皆张的冲着自己吼叫,高句丽使臣吓得立刻跪俯于地,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瑟瑟发抖,连连口称“该死”!
“争鸣不得无礼,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就是这么对友邦使臣说话的?哼,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为了警戒你今天的口不择言,罚你半年的俸禄。”
半年的俸禄?别开玩笑了,这齐垠哪里还有俸禄罚,今年都罚了几次了?如果要算的话,他未来十年的俸禄都早没了,皇帝这明显就是在偏袒自己的爱将。
“金爱卿快快请起,齐大将军他也就是戏言,莫要当真了。不过朕说的这幅字还真的不能给你,我刚刚说赏赐给大将军也有些心疼,好在刚刚他自己说了不要,哈哈哈哈,要真的被他讨了去,说不得真被他买了个贱价,亏了祥瑞之名倒成了朕的过失了。”
听到皇帝说那副字是宝贝,刚刚还如怒目金刚般的齐垠立马变回嬉皮笑脸的滚刀肉,他腆着脸冲曹穆傻笑。
“陛下,微臣刚刚虽然说了些废话,可也没说不要对吧!再说了,陛下金口玉言,你说过赏赐哪里可以更改呀!”
遇到这么个活宝二货,皇帝曹穆也是哭笑不得。众文武大臣也是一边笑一边摇头,他们在羡慕齐垠恩宠之盛的同时也越发好奇是怎样的一副字能让皇帝心疼。
“赏赐给你也可以,朕甚至允许你把这幅字给买了,不过有两个条件。”
听到能拿到宝贝,还允许买出去,齐垠乐得心里开了花,哪里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陛下请说!”
“这第一个条件就是你只能卖于文人大儒。
再有一个,这副字不得低于万金。”
一千文为一贯铜钱,一贯铜钱为一两白银,十两白银为一两黄金,也就是说曹穆给这幅字定的价格是十万贯钱的价格,这不说在大魏,就是整个天下也是骇人听闻了。
“陛下不可呀!如此重宝怎能轻易许于旁人,申国公乃是国之猛将,微臣认为宝马良驹更为合适。”
开口的户部尚书裴枫,他也是最初跟着曹穆的老人了,受封鲁国公的他和齐垠地位相同,而且私下关系也好,是以他开口最为合适。
“对对对,陛下,微臣突然觉得还是喜欢马多些,你上次骑过的那匹雪花骢我看着就不错,你不如把他送于我吧,这种字画你就是给我也是浪费了。”
听到皇帝标价万金,齐垠哪里还敢要这个烫手的宝贝。这绝对是皇帝一时口误又不好意思撤回,所以才用这么两个条件来告诫自己。
齐垠是个粗人,但是心却很细,他知道自己的泼皮性格该到什么程度,不该有的妄想绝对不能有。
“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一次满朝文武齐齐躬身,其他人的想法和齐垠一样,所以也都齐齐劝诫,就是希望给皇帝一个台阶下。但同时他们也很好奇这是怎样的一副字,竟然能让皇帝陛下出此下策。
“众卿都起来吧,你们都误会了,朕是真的想要把这幅字赏赐给齐匹夫,本来想着是能让他家的后人也沾沾文气,看看都把皇后气成什么样了!哪里想到他竟然打算把这宝贝给买了,如此祥瑞怎能轻贱,就算是要卖也必须是万金才算不辱没了它。”
既然皇帝已经把话说开了,众臣也终于相信了,可好奇心也就越是强烈了。
“敢问陛下到底是何种祥瑞,老臣自问在书法一道上也算是有些研究,就连那王家小子的中堂也有几副,但要说千金却是不到,而陛下所说的这个祥瑞……”
殿中一名年迈的老臣最先耐不住性子,他代替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众位卿家今日有福了,半个月前夏乔于合肥寻得一祥瑞,说实话,今年的生辰贺礼中,夏乔的这篇文当为第一。”
“陛下,我老齐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夏乔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都是一个盆里搅马勺的兄弟,他肚子里能有多少货,就他写的那几个鸡爪子画的字,我看比我老齐也好不了多少吧!”
“哼,这普天之下也就你齐匹夫没文化还沾沾自喜了。还有,朕什么时候说这是夏乔写的了!
来人,把祥瑞拿出来给众卿家看看!”
很快就有內侍搬来一张长案桌,曹穆的贴身內侍梁杰亲自取出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然后梁杰按顺序一张张小心的铺张开来,每一张都用镇石压着。
众人纷纷上前观看到底怎样的字怎样的文能值千金,字的确是好字,一看就是有极深的文学功底的,但是要说到千金,那还是有些……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入则孝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
一开始只是有人轻声的念叨着,等他们品出了其中的意味后就不同了,有几个老臣已经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李四哥,这写的是什么呀,瞧把这帮文臣给激动的,好像这是他们家的一样。”
“没看到,挤不进去,就他们那身子骨我们挤进去还不得伤着呀,不过看样子你这次是赚大发了。话说好了,刚刚陪你对武的可是我老李,你要是卖了好价钱必须分我一半。”
“哎哟喂我说李老四,你也太不要脸了吧,想要自己找陛下要去,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哎,我说你们看归看,可千万别给我弄坏了,卖不了好价钱我可就拆你们家大门了。”
齐垠平日嘴贱也就罢了,这次还这么不着调可就惹了众怒。一个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头转过身来就朝着齐垠吐了一口唾沫,要不是离得远了他都会直接甩一个耳光过去。
齐垠缩了缩脖子,这位他还真的惹不起!弘文馆第一大学士吴平,他一生没有什么功绩,如果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教了两个皇帝,一个是先帝,一个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曹穆,还有现在的太子曹坤也是他在教。另外当年先帝在是做媒把吴平的小女儿吴英娘嫁给了远在合肥的夏乔,这齐垠和夏乔历来兄弟想交,故而见了吴大学士齐垠都是行大礼参拜的。
平日里吴平很少上朝,就算上朝也基本不发一言,今日这是怎么了,不仅吐了口水,还想动手打人,齐垠心里有些打鼓,看来这真不是什么好赏赐。
“陛下,这篇无上妙文虽然没有落款,但是老臣认得这字,这应该是合肥赵琦赵几瑜的手笔吧!”
“老师好眼力,此文正是赵琦所书,他因为赵密的原因自觉无颜留名,故而不曾留下落款。”
“恩,果然如此!陛下,老臣请陛下饶恕赵氏吧,有此文章,他赵家已经可以功过相抵了。”
“老师言重了,赵家之罪过赵密已经用十五年的奔波偿还了,朕之前已经决定不理会赵氏了。如今赵氏献此祥瑞于朕,这是赵氏之功,岂能功过相抵,当赏之!”
“善,大善!”
“还有一点老师可能不知道,这字虽是赵琦所写,但是这文可不是赵琦所作。”
“哦,请陛下详情!”
“据夏乔的报功表所诉,此文乃是一个自号扶摇子的异人所作,他有个弟子拜入赵几瑜门下,此文就是他给弟子准备的束脩。”
“世间竟有如此奇人,吾辈心向往之,倒是他的这个弟子好福气,能遇到这么大手笔的老师。
民间称呼贵族小姐为千金小姐,如今陛下金口玉言,这扶摇子的弟子不就成了万金弟子了吗?”
“哈哈,老师说的极是,他还真是个万金弟子!”
“不知这万金弟子唤作何名?”
“他叫袁烜,表字不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