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袁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由于早已收拾停当,再加上被褥都已经打好了包袱以方便随时出发,所以袁烜一家三口只能靠在一起互相取暖稍稍休息片刻。
被包在中间的袁烜觉得这个带着春寒的夜也不是那么冷了,至少他从心底里感觉到了温暖,感觉到了血浓于水的温情,与另一个时空别无二致!
“给我快点,三小子你那把玩具竹刀给老子扔了,那个有补丁的麻布包袱你给我看牢了,要是还不给我利索点,我就打断你的腿……”
“傻女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带那些没用的干什么,叫你把那口还没来的急装的锅带上,赶紧给我回去拿,要不然……”
“谁看见我家二柱子了,刚刚还说解手来着,怎么一转眼都不见人了……”
……
当袁康打开大门的时候,从他家门口到村口已经满满当当的人了。
袁烜跟着爹爹出了门,因为在自家的台檐上,所以视线并不差。定睛一看,等在队伍最前面的赫然是昨天口口声声要守着祖业的袁松。
此时的袁松虽然没了昨晚的跋扈,但是坐在牛车上的他依旧气势十足,头顶有棚,身边有子孙孝敬着端茶递水,还有专人拍背捏肩。而他则时不时的吩咐自己那一脉的人应当带什么,应当怎么打包袱,一副大家长做派拿捏的十足十。
“袁康兄弟你醒啦,果然不愧是读书人,果然好气概,没成想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反倒怯了场。”
“是呀!是呀!昨儿个夜里要不是你来拍我家的门,我一家六口就喂了山鬼了,这救命之恩我袁正怕是很难报得了了。
袁康兄弟,你看这样行吧,我家大丫头已经九岁了,长得也算水灵,里里外外的事也都会做,要不我把她送到你家做个童养媳吧!也算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昨晚过后,大家伙都知道你家的烜哥儿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定是个进士老爷,我也不求大丫将来能明媒正娶,只要留在烜哥儿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也就知足了。”
“袁癞子,你还真会占便宜哟!先不说你那个大丫长得和你一样五大三粗的,就凭着咱们都姓袁这一条,袁康兄弟还怎么会收你家闺女做童养媳哟!
再说了,烜哥儿将来必定封侯拜相的,你倒是会找大腿。”
“是呀!是呀!顺带着还能少一个胖丫头的吃食,没想到还是你袁癞子最会算计呀!”
“哈哈……”
“哈哈哈哈……”
袁癞子一开口就立刻引得周遭一片群嘲,袁癞子一家的羞臊和此起彼伏的笑声让有些压抑凄冷的早晨多少有些生气。
袁烜脑中立刻响起了袁癞子家胖丫的尊容与气概,顿时觉得早上有些冷。袁康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朝众人拱了拱手,算是感谢众人帮自己借了围。
“袁正兄弟说笑了,都是五服内的兄弟,哪来那么多客气,昨日莫说是你这样的自家兄弟,就算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我袁康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袁康话已经挑的很明白了,袁正除了拱手致谢就再无没法生出旁的心思了,这立刻又迎来笑声一片。
既然袁正家是昨夜晚间救出的,那么袁康自然要问下那两家的情况了。
“不知我那九叔和刘氏婶子可有消息?”
听得袁康如此问话,台檐下众人顿时不再言语,一个个心有戚戚嫣。
“哎,昨夜雨大风急,又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那一片都没了,两家人刨了两个时辰,据说什么也没刨到。所幸咱们去叫门的时候他们把该带的都带了。”
说话的是昨日同袁康一起去叫门的几人之一,他就是个光棍,昨日回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一切,所以也跟着去看了那片地方,所以知道些情况。
正说着,从祠堂方向走来一队人,为首的赫然就是老族长。同袁松一样,他也是坐在牛车上,不过相比袁松车上的数个子孙,老族长的牛车上除了他自己和赶车的一个后生,还有两个大箱子。
看见那两口大箱子,袁松的眼中满是嫉妒之火,他知道那是袁家村的祖宗灵位,有了那两口箱子,车上的人就不缺吃喝,而且一定会是最好的。
除了两箱子护身符,老族长的牛车上不光有顶棚,还有零时加装的三面车厢板子,按照他的话说,再怎么逃命也不能把祖宗淋湿了。
凡是就怕比较,同样是牛车,这袁松和老族长在族中的地位高下立判。
原本以为先一步走到前头就能压死对头一把,没成想自己成了对方的样子货。
随着老族长牛车的到来,原先还纷乱繁杂的路面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然后一个个不管地面泥泞也要跪倒在地,祖宗出门是要跪拜的,就连最前头的袁松也不能免俗。
袁烜本来是不想跪的,但是他之前已经决定藏拙,不能表现的太特异,要不是昨晚情况危机,他才不会出言献策。
跪在自己的台檐上总好过泥泞的路面,待到牛车从身前走过后,众人才依次起身,然后加入到牛车身后的队伍。
离牛车最近的是老族长的嫡亲一脉,然后是那两家昨夜落脚在祠堂里的俩家人,此时他们虽然戴着斗笠打着伞,但是袁烜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的指头上都是血肉模糊,而且头上还都绑着麻布,这是带孝逃难呀!
两家人经过袁康身前的时候,都转身朝着他们父子拜了下去,这一拜是为昨夜的救命之恩,袁康不敢生受,赶紧作揖还礼,袁烜也有样学样赶紧作揖。
这两家人可以用,而且关键时刻可以大用。怪不得袁烜有这样的腹黑心思,在活命面前,任何心机手段他自己都能做出一万种方式来美化。
袁松主动让出最前面的那片区域,于是那里自然而然的成了那两口箱子和老族长的地盘。
“还没回来吗?”
老族长侧过头问牛车边上的一个中年人。
“周边九个村子,我们出去了二十个后生,已经回来了十六个,还有四人未归。”
“哪四个还没回?”
“平儿和风儿去的是赵家村,这本来是最近的,反而还没回来。还有就是最远的刘家村了,去的是根儿和大海,黑灯瞎火的,按照路程算,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听到没回来的有自己最看重的长子,老族长并没有害怕,他被派去的是赵家村,两村之间关系很好,而且路程不远,最关键的是中间不用沿河过桥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危险,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呼喊声,正是那虬髯大汉袁平。
“爹,我们回来了!”
听见儿子的声音,老族长点了点头,现在只等最后两人回来就能出发了。昨夜他守着祖宗灵位又哭了许久,直到刚刚他才恭迎祖宗出山救济天下万民。
所以这派出去的人是个什么回复也还不知道,一声令下,那些被派去的后生就纷纷跑到牛车跟前汇报情况。
“二叔,张家的族长说他今早就会召集人开族会,等到大伙意见一致了再做决定。”
“哪里还来的急哟!”
老族长拍了拍车板表示惋惜。
“二叔,李家的族长我们没见着,他家的儿子说什么李家位置高,身后也没山,所以大坝倒了也不走。”
“由着他吧,看他能游多久,自己是个老王八就巴不得全寨子的人都变鱼虾。”
说起李家寨子,老族长的眼睛都不带跳一下的,看样子两村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是以能报个信已经是仁慈了。
“二叔,陈家的太公半夜接见的我们……”
……
出去报信的依次把经过讲了一边,有些村子跟着走,有些固执的要留,还有些部分走,部分留。
七组人马之后,就只剩下刚刚回来,还是浑身泥水的袁平两人了。
“爹,我去赵家村后,亲家公接待了我们,他们的情况也是一样,也是说要开族会,我当时就火了,就说你想开就开,但是我妹子和妹夫必须跟我回来。
见我这么一说,亲家也有些急了,所以连夜开了族会,最后他们同意今早出发。我和小风两人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家家户户收拾了,这会儿说不定都该动身了。”
“哎,出去了这么多人,也就我那个老亲家是个明白人。这十里八乡的,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争了些什么,临到头了还在怄气。
总之呀,我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喽!”
听到老族长这么说,那些有至亲在赵家村的心中大定,而那些不同意逃难的村寨出来的妇人则开始哭泣,中间夹杂着对那个无能族长的唾骂。
“族长,我娘家离这里也就五里地,让我男人再去跑一趟吧,只管让他把我娘家弟弟他们带来就成,我弟弟你也见过的,种田是把好手呀,还会做泥匠活的……”
说话的妇人三十多岁,他是李家村嫁过来的,昨夜她被山鬼搬家吓得失了禁,后来听说要逃命二话不说就帮着收拾东西,在听说族长命人给李家寨送信了就以为自己的娘家也能逃过一劫,没成想是这么个结果,他现在都能想象,估计这个消息完全就被李家那个无用的族长封锁了。能救自己娘家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再报一次信。
“胡闹!袁仓,赶紧把你家婆娘拉回去!
谁要是再给我乱跑出去报信,那他就不是我袁家人,我们再等两炷香,如果袁根和袁海还没回来,我们留下记号,然后即刻出发向北。
都听清楚了没有?”
最后的问话,老族长是吼出来的,做了几十年的族长,这一刻他的威势到了顶峰。
“清楚了!”
没有排练过,就是这么统一且响亮,此时就连袁松肃穆高声回应,全村四百多口人没有任何异议。
这个时候,步调统一往正确的方向走,才能有机会活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