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往昔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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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说明天再说,也是想要问问齐宁。半夜出行虽然可疑,但也不能就这样武断的认为是奸细。

    舒锦让清儿叫齐宁过来,却得到一早就不见齐宁的消息。

    这算怎么回事?畏罪潜逃?

    直到令九带来一张字条,舒锦更不开心了。

    “——昨夜齐宁起而徘徊,今晨起甚早,执篮出,未惊旁人。吾疑,暗追之。若不归,吾请杀齐宁,速离去,寻阳城方家,以夫人书信求庇佑。”

    字条非常简洁,笔迹潦草,还有几个错别字。

    舒锦看向令九。

    “是郑伯的笔迹。”令九脸色有些难看。

    舒锦一语不发走出门,院中数个侍卫挎刀而立,神色戒备。李老六一家正待在屋子里,前一天还相谈甚欢的人现在看到她满面惶恐。

    舒锦用力的闭了闭眼,大步走出院门。

    请杀齐宁。

    薄薄的字条被捏出褶皱。

    昨夜就该动手,也不会这么被动。令九撩衣半跪神色郑重,“马车已经备好,准备仓促,请小姐先离开。剩下的东西会有人带上。”

    “郑伯呢?”舒锦看着装了东西显得凌乱的车厢,声音艰涩,“……齐宁呢?”

    “会留人看护。”

    事急从权,别无他选。即使虚惊一场也好过侥幸等待灾祸。

    知道事态紧急,舒锦不在多问,带着清儿上了马车。

    “小姐放心,属下必誓死相护。”令九带了人跟上马车,只留两人一马车等待消息。

    “嗯。”舒锦拉开车帘,声音平稳的传出,冷静而克制,“告诉留守的人,保命为重。还有,尽量不要扰民。”

    留下的人自是能听到,令九点点头准备催马前行。

    蓦然,晨光寂寂,少女瘦弱的身影踉跄着走近。

    舒锦瞥到远处模糊走动的人影,微微一惊。

    齐宁。

    回来了。

    舒锦抬起的手顿了顿,又稳稳的放下。

    “让她来见我。”

    令九迟疑了一瞬,听见车厢中的声音。

    “立刻。”

    只略微提高,依然平稳却无端多了一种迫人气势。

    “是。”再没有一丝犹疑,令九大步向来人走去。这么久了,舒锦一直态度平和淡然,他虽暗惊于舒锦的冷静自制,但也不免有舒锦脾气软和只会听从安排的错觉。

    她不插手,只是因为没有必要,而她下令时,不管合不合理,她都是主子!

    齐宁衣服上有不少被荆棘划出的裂口,沾着绿色的草汁和黑色褐色的东西,发间还有几片草叶,脸上带着疲惫但神色振奋,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子,装了半篮蘑菇。

    褐顶白茎边缘乌黑,矮胖粗短伞面粗糙,正是李大娘说的蘑菇。

    齐宁跟着令九进入车厢,眼中一片茫然。

    令九看向舒锦,低头道:“未见郑伯。”

    齐宁一愣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舒锦平静的下令:“启程,赶路。留人等候郑伯。”

    令九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就此掉以轻心,郑伯还未回来,一切都未确定。齐宁身份有异,很有可能他们已经被发现,郑伯也凶多吉少,现在先离开,郑伯回来可以和留下的人一起赶上。若舒锦一定要留下,拿着令符他无法阻拦。

    幸好还是明事理的……

    马车缓缓启程。

    深深浅浅泥泞的道路并不好走,隔一会儿还要停下清理车辙沾上的泥,速度比起正常情况只有三分之一。

    但总好过在原地等候。

    舒锦沉默,清儿不会多话,令九不能先于舒锦出声,于是车厢中气氛异常压抑,齐宁讷讷的喊了声“小姐”却让气氛更加尴尬。

    一时只有行车时的马蹄声和山林的声音。

    令九又看向舒锦。

    在他的想法中,追兵欲来,舒锦此刻应该是失望的,惶惶的,还有可能遭遇背叛的愤慨恼怒或信任或怀疑……

    但没有。

    舒锦稳稳的坐在椅子上。

    即使是马车行进时摇晃着,但这一刻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平稳。

    是冷静、克制的平稳。

    不是胜券在握信心满满,却也泰然自若安之若素。

    她神色平和目光沉静,在光线偏昏暗的车厢里光华烁烁,清丽的眉眼灼灼逼人。

    蓦然的就有了近乎肃穆的沉凝厚重。

    清儿垂下眸子遮去了眼中忧虑,晃荡的车厢中她纹丝不动。

    令九安静的等候命令,一语不发。

    林佑缩在一旁,看似怯弱,但敏锐但眼神落在齐宁身上片刻不离。

    齐宁紧紧的捏着篮子疑惑又不安,却不知该如何询问。她问了许多次,一直寡言却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人的令九,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既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明明有那么多的不对,可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感到不安,就像……就像曾经,那么轻易的失去。

    不被喜爱,不被信任,仅有的都被夺走或毁去。

    于是一切都被毁了。

    这次,她会失去什么呢?

    齐宁僵硬的站在舒锦面前,就像一个等待宣布判决的罪犯。

    只能接受,无力反驳。

    能决定她命运的那个人终于开口了。

    “齐宁。”舒锦将所有的事情放在一起,却完全无法将它们联系起来。她看在齐宁,语气和目光一样平和,“昨晚,你出去要做什么?”

    出去。

    昨晚。

    郑伯还未回来,小姐却要启程。

    齐宁并不愚笨,恰恰相反,她非常的聪明。

    也更加的绝望。

    因为她一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舒锦这样问的潜在含义。

    一瞬间齐宁想要喊叫,想要辩解,想要倾诉,想要说出她的委屈惶恐畏惧不安……

    但是不能啊。

    齐宁是聪明的。

    所以她想到了这样说的后果。昨夜她只是心情压抑出去走走,又因为天色太黑不敢走远,所以才一遍遍徘徊。

    但这根本不能算是理由,在这种情况下她说什么都会被当成攀诬构陷。

    齐宁木然的抓紧篮子,仿佛那是她仅剩的、可以抓住的东西。她听到自己木然的声音,“是如厕。”

    舒锦垂下眼望着晃荡的茶水,茶叶随波,载沉载浮。

    清亮的童音脆声脆气的响起,“可是……我记得昨晚姐姐说的是在徘徊啊。”

    林佑一路上安安静静,就连到了村子有同龄人也不见他顽皮打闹,清儿每每提起都是自豪满满,没想到现在一语惊人。

    虽然清儿和齐宁一间屋子,但因为要守夜,佑佑又缠着清儿,所以也在一起守,只是换个地方睡得事。一个孩子自然不用顾及什么男女有别,舒锦也就默许了佑佑跟着清儿在自己屋里打地铺。

    所以佑佑也听见了清儿的话。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令九在外面时说的在屋里就能听清,在场的人也都知道,自然不会信齐宁说的如厕。

    只是没想到佑佑会忽然说出来。

    齐宁低着头,带着一点委屈的,固执的重复:“是如厕。”

    连一句多余的辩解都没有。

    舒锦淡淡的扫过佑佑,平和的目光落在齐宁身上,“齐宁,你知道,这个理由不成立。”

    她凝视,目光徒然冷冽而坚定,“齐宁,你可是……不信我?”

    不是,我不是不信你。

    齐宁木然的想。

    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不信我可以让人相信。

    她从来都是被怀疑被放弃的,只有小姐,在那样危机时把重任交给她。

    那一刻她感动的几乎落泪。

    然而……原来,这一次,她要失去的,是这个呀。

    齐宁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只觉得遍体生寒:“小姐,您怀疑我……吗?”

    齐宁的履历没有任何问题。

    也跟着她这么久。

    虽然深夜出行,但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心思?早晨起来,显然也是为了这些蘑菇,因为她说过想吃,齐宁便不顾危险的为她寻来。若要通风报信,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

    舒锦感到心中一暖,又一冷。

    但是郑伯还没有回来。

    郑伯还没有回来。

    郑伯是跟着齐宁去的,还有功夫在身,不管是对山林的熟悉还是体力五感都比齐宁好太多太多。

    而现在,齐宁回来了,郑伯没有。

    舒锦眸色沉沉如夜。

    “我不想怀疑你。”

    可您还是怀疑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齐宁忽然抬头,眼中泪意浸满,“难道我说不是,小姐会信吗?”

    “齐宁,”舒锦忽然笑了,灼灼光华柔和而耀眼,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与从容,“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

    令九一急,出声道:“小姐!”

    齐宁呆呆的望着舒锦,忽然一惊,仿佛一刹那就从刚才的木然鲜活起来,又渐渐的枯萎而去。

    ”小乞丐……还偷东西呢……”

    “就是,有那样的娘……说不定会有病……”

    “哎呀!恶心死了!脏兮兮的……”

    “又丑又脏的野孩子,那个酒鬼是你亲爹吗?”

    “这还用说?那贱人长得就一副勾搭人的样子……嗞嗞,都不知道戴了多少帽子了……”

    “听说又和城西家的好上了,被人家媳妇追着骂,回去差点让她男人给揍死……”

    “还真是可怜,怎么就没被打死呢……”

    “骗子,一个小姑娘这么骗人,果然是……”

    “说话可悠着点!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你能随便攀扯的吗?”

    “死了就死了!还想栽赃我们不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