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许多条街巷,颇有家底又得了顾夫人大力资助贿赂的舒锦一挥手,买下了各种精巧有趣华而不实的小物件,还有许多吃的,仅仅当工艺品买回的各种形状的糖人就有七八支,乐的卖糖人的大爷嘴都咧到耳朵边了。
玩到下午,舒锦和令九交换了一个眼神,令九朝一边角落里的一个“路人”微微颔首。
——以舒锦和顾夫人的筹谋,怎么会就这样让舒锦只带了几个人就放心离开呢?
午饭也在外面吃好,舒锦在樊城转来转去,悄然的从城东到了城西,令九身上堆得东西已经快要将他活埋了。
毫无顾忌,仿佛真的就是出去玩乐一般。
迎客来。
顾夫人暗中的产业,明面上则是庄子里的仆人远方亲戚所管理,是樊城于家产业。
三人都进了迎客来,几个小二都在招呼客人,还有一个在整理桌子,望见令九,眼神微微一亮。
“要雅间。”令九说。
“姑娘请,恰好我们甲字第一号三间还空着,赏景正好,劳请姑娘移驾。”小二高声笑道,一边走一边声情并茂的给舒锦介绍着迎客来的招牌美食。
舒锦看向令九,确定无误,和清儿跟上小二,到了酒楼三楼。
令九落后几步跟上。
说是甲字一号三间,但小二领着几人直接走过了甲字号房,绕过去从另一侧下楼。
甲字号房环境很好,门前走廊环壁,不同于其他雅间门口半开放状态,在这里只要不在这条走廊上就看不到客人进了哪一间。
小二又带着三人到了后院一间厢房内,已经准备好了换装衣物,换好后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就要离开。
令九递出一个拙朴的褐色瓷瓶,又拿着衣裳出了厢房去换,“请五小姐和清儿姑娘服下,可以改变声色。更衣后请五小姐去倚红楼,就在刚才令九指给小姐看的那条街上。”
“嗯。”
“……小姐。”清儿接过瓷瓶,强作镇定但脸色还是止不住的发白,“佑佑他……”
“他不会有事,至少比我们安全。”舒锦快速说完,拿过瓷瓶倒出药服下,脱下了外衣。
里衣不用换,因为在里面看不到,而且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清儿放松了些,也快速的服下药换好了衣裳。
冰凉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滑过喉咙带起一阵又苦又麻的奇怪感觉。
只片刻,世家贵女和丫鬟就成了俊俏公子和清秀书童。一把折扇轻摇,端的是风流无匹,潇洒无双。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从铜镜里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形象,又往脸上扑了些暗色的粉底,脸颊又抹了胭脂,周身气质蓦然一变,显得沉稳大气。
整理了的衣襟错落散开,昂贵的丝绸散发出几分酒气,趁着脸上酡红的颜色,和凌乱的步子,俨然是酒足饭饱的富家公子。
精致的袖口绣着梨花的纹样,是樊城于家的标志。
顶着于家小公子的身份,舒锦带着个一书童慢慢悠悠摇摇晃晃的从酒店正门口踱出。
令九已经离开了酒楼,在远处接应,防止三人同行引起怀疑。这段路上有暗中保护的人,以防不测。
舒锦公子一展折扇,调笑道:“这迎客来的酒啊,就是没有倚红偎翠的香啊!”
声音比起往日的清脆显得低哑许多,听到的路人纷纷投来鄙视的眼神,看到于家的纹样又连忙转开视线。
于家的人,咱可惹不起。
舒锦尴尬的咳了几声,带着新晋书童清儿,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向城南方向走去。
甲字第一号三间,两个戴着面纱,和舒锦清儿身形体貌都差不多的人正吃着饭,“令九”抱着一堆东西立在一侧。
等吃完后,她们就会去原来定下的客栈住一晚,明天按照舒锦的行程走。
倚红楼,偎翠阁,并称樊城艳景。
一路悠悠闲闲,又是挑剔这家摊子上东西工艺不好,又是嫌弃那家点心不好吃,尝了一口就连着袋子扔到一边,一只流浪狗叼起袋子就跑。
做足了纨绔子弟的样子。
一路上玩玩闹闹,到倚红楼时天色已经近黄昏了。
舒锦公子笑吟吟的进了门,两个美人就贴了上来。
“哎呀!于公子这两日不是跟那个新的侍妾玩乐的开心吗?都想不起这里的姐妹了!”甲女绿纱飘摇,扭身跺脚,欲语还嗔。
“就是就是!”乙女红裙美艳,嘟着嘴巴眼波潋滟,羞涩不已,“说好了要带玉儿去踏青的!”
舒锦:“……”
红绿配,真是有创意。
虽然知道是早就安排好的人,但这两人离她太近,让她感到非常不适。
舒锦向来不愿和人靠的太近,尤其还是不熟的人。
深吸口气克制着将人推开的冲动,舒锦公子一合折扇,转了扇柄挑起红裙女子的下巴,笑眯眯的配合着演戏,“这不是给忙忘了吗?玉儿可是生了本公子的气?”
“于~公~子~”绿纱女子拖长了声调,听的舒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清儿一脸的不忍直视。
两个美女拥簇着舒锦向里走去。
在一间屋子里见到了令九,已经是平凡无奇的家仆打扮。
逗留了一会儿,又出去了两个和舒锦清儿身形相似之人后,舒锦才和清儿又换了衣裳,同令九一起离开。
金乌欲沉,玉兔将升。
天将入夜,令九带着两人到了一个画舫上。
乌沉沉又泛着垂暮残红的夜色里,画舫显得明亮而喧哗。
青雀龙子幡,弦歌凝丝竹。
舒锦觉得这个画舫已深得夜总会的精髓。
宵禁以后便不许行人过路,但不会管画舫上的事,就连去秦楼楚馆都常是夜入晨出。
不过这个画舫倒像是私人的画舫,虽然宾客往来属酒尽欢,但四弦上、甲板上都只有家丁守卫,画舫上的楼阁里灯火通明。
没有进入一片纸醉金迷的楼内,令九直接绕开守卫下了甲板,那些家丁也不管他。
舒锦在画舫上看了看,确定没有于家的标志。
若是顾夫人……果然深藏不露。
齐宁和林佑都在下面船舱里,令四正在往里搬一些东西。旁边还有两艘小船,是她们的新交通工具。
接下来,就要走水路了。
不管是舒锦还是顾夫人都没有指望这样就能瞒过对方,但争取一些时间还是够的。
舒家没有反应,顾夫人又似乎太过殷勤了。
舒锦望着正在装载物资的小船,一双凤眼闪过凌厉。
舒承远夫妇的事情谜团重重,那两人……当真就死了吗?
嫡亲的弟弟很可能身亡,侄女痛失至亲,身为舒家家主的舒承明……当真就无动于衷?即使心中不在意,难道他想不到不作为会对他的名声造成怎样的负面影响?
嫡长子继承制下舒承远威胁不到舒承明的地位,何况现在舒承明已经掌权多年,根深蒂固,不会是兄弟阋墙。
那么……不是为私怨。
就算是也不会这样明显的为难她一介孤女,还不如让她回去再收拾。能做到家主,还能将整个舒家紧紧抓在手里的,哪个会是傻子?
舒锦从不敢小看任何人。
只有傻瓜才会将别人都当成傻瓜,轻视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凡有所动,必有所图。
凡有所念,必有所利。
舒锦将自己放在舒家家主的位置思考,试图探究舒家家主的行事动机。
她被暗杀的事,那位家主究竟知不知道?
……舒家势大,舒锦比较倾向于见死不救。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大雍第一世家这样忍气吞声放弃家族中一个地位尊高的嫡女?舒承远不死,在哪里?为何不出现,眼睁睁的看着女儿险象环生?若死,又为何遍寻不见尸体,舒家也迟迟不举丧事?
……必有所利。
丰厚的利益,丰厚到可以用嫡女去交换,甚至要赔上百年传承的名声。
败亡的王朝,不灭的世家。
说是百年传承,是从大雍立国开始记载。若要推源究本,自前朝以来足有四百余载。这样的世家最重名声,一个嫡女甚至一个家主都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但绝不会放弃名声。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或者,舒家并不知此事?
但即使不知有人针对于她,也该知道舒承远的消息,总要来关心她一下吧?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还有顾夫人。
她的势力比舒锦想象的要强大的多,如果传给顾清兰,足以她立足,即使不回舒家也可以一生平安富贵。
舒家的漠视。
舒承远夫妇的生死。
世家贵女却身怀武功。
顾夫人不合常理的请求。
梦里一次次出现的皎白衣角。
水底暗杀之人。
伺机而动的神秘势力。
谜团重重,隐隐约约舒锦想到了什么,却又看不清楚。
原主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又或许,是她的存在,碍到了某些人的眼……
毫无头绪。
既然想不到,那就不要想了。眼下线索太少,与其空想不如静观其变,拘泥于原因不如将自己的事做好。
只是现在看来,齐宁已经做好选择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