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非良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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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敌人从哪个方向攻来,都可攻可守,随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左腰间的刀,而左手大概是暗器之类,不仅可以杀伤,还可以略作阻挡拉开距离。

    舒锦忽然道:“你左手拿着什么?”

    令四脚步顿了一顿,依然是以那样看似随意,细看却不寻常的姿势转过身来。伸出左手平摊开来,骨节粗壮布满老茧的手中空空如也。再一缩一转,几枚边缘锋利的三角形暗器顺着指缝斜在手中,弯曲的手指指腹贴着暗器侧壁,只抬手弹指之间这纹路简洁小巧的物件便会变成夺命的凶器。

    “毒镖,绝角。”令四语气平冷,心下却隐有诧异,又瞬间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一般人不会特意关注他人的微小动作,他的动作又隐秘,即使看到了也很难联想到藏了东西。

    不愧是五小姐。

    当然,令四是肯定想不到被害妄想症患者的想象力有多可怕的。

    “暗器……”舒锦注视着那几枚纤薄锋利的暗器,目光闪了闪。想到现在体内一丝气感,又问道,“可能教我?”

    令四木然道:“属下不擅此道,小姐可以问令九。”

    舒锦沉思片刻,应道:“那就先扎营做饭,我跟令九学暗器。”

    令四立刻退下去找令九。

    得到主子吩咐的车夫开始扎营,厨娘在做饭,令四喊来令九,也去帮着扎营了。

    令九比起令四显得瘦弱了很多。

    不仅瘦弱,而且很矮,站在舒锦面前都矮了半头。令四冷硬阴厉,令九则显得安静又阴郁,几乎没有一丝存在感,站在下午尚且明亮的夕光下也犹如影子一般。他走动时动作非常柔软,但不同于女子的娇柔,而是非常匪夷所思的、自然却偏偏带出一种诡异的角度。

    令九先开口,声线阴郁干哑:“五小姐。”

    喊了一声就沉默了,让舒锦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明明是自己求教,却让人来找,舒锦有一丝不自在,很快又冷静下来。她坦然的微笑,“我想学暗器,还请不吝赐教。”

    扎营还需要一段时间,刚好可以学一会儿。

    “赐教不敢当。”令九抬头看了眼舒锦,又低下去,双手也不见如何动作,一折一转就是各色暗器夹在指间。

    舒锦注意到令四手上是虎口和指头上一层老茧,而令九的指缝布满老茧。令四擅刀,随身就带了刀,令九虽然也配刀,但只看外表就能看出比令四的刀更窄更薄。

    令九还没说几句,清儿就过来恭谨的表示已为舒锦准备了桌椅,请舒锦移驾。

    舒锦看到在野外也显得华贵非常的酸枝木桌椅和茶水点心,尤其是只有一把椅子,不由汗颜。不用问就知道椅子是给她准备的,而令九的待遇是站着讲解演示。

    刚想说再搬一把椅子,就看到清儿焦急又不赞同的暗示神色。

    于是已到口的话就变成了:“好。”

    令九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让舒锦略微安心了些,同时也在心里警醒。

    在顾府她常是一人宅居,偶尔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没人说什么,齐宁是不了解,他人是碍于身份不敢说。虽然没有与下人同桌而食、摒弃奴婢之称的过分平等,但二十多年的教育所带来的一些东西是深入骨子里的。人如果是瓷器,定型了的性格就像烧制好了的瓷器上的花纹,除非受到极其强大的环境外力,否则绝无自行改变的可能。

    想她前世纵然谨言慎行,但骨子里也是颇有些我行我素的任性的。性子和同事不和她绝不会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人,只为了让自己合群一些。到了此处,却碍于身份所缚,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字字斟酌损益。

    现在忽然离开,心境就有了如豁然开朗般的轻松洒脱,以至于一直掩饰的观念就突兀的显现出来

    比如尊师。

    求教于人,自是以之为师。虽然只是询问一些事情,她也不会就这样坐着喝茶,让人站着给她讲。

    但令九是暗卫。

    甚至说是工具,身份连就是下人都不如的、玉符持有者的私有物。根本就不是和她站在同一阶级层面的人。

    于是这样的行为连礼贤下士都谈不上,只能说是自降身份,自取其辱。

    令九就这样站着讲了半个时辰,营地扎好,饭菜飘香。

    扎的是帐篷,给车夫和守夜人住。用砍来的木棍支起,两角绑在树上,上面撑着特制的布料,留了一面什么都没有,生起了火堆。

    舒锦默默的把一句“树多的地方不要点火”咽了下去,进入了“房车”。

    三月份尚有寒意,不生火夜里没法过。

    齐宁来来回回的跑着将饭菜端来摆好,没有等清儿动手。清儿一直立在舒锦身后,见齐宁忙的欢快,也就没有动。

    “……小姐。”清儿迟疑的唤了一声。

    ”有话就说。”舒锦淡淡的道。

    齐宁也好奇的看过来。

    “奴婢僭越了。”清儿躬了下身,继续说,“奴婢伺候不周,人小姐今天下午误了些时间。令四的事,奴婢来传达就好。请小姐责罚。”

    “无碍。”舒锦笑了笑,温和的道,“清儿,我知你是个聪明的,也知道分寸。过犹不及,你可知道?”

    清儿听到舒锦的话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了一句“过犹不及”,脸色白了白。

    清儿当真是个聪明人。

    早不说晚不说,一定要等齐宁做好了才说,有三重含义。一重是告诫她注意男女大防,而且措辞委婉,不会让她丢了面子。另一重是知道她想培养齐宁,就有意提点,讨了她的好又卖了齐宁人情。还有一重则是敲打齐宁,显示她对清儿的信重,让齐宁知道在她身边清儿才是最受倚重的心腹之人。并不是多难猜的小心思,却非常有用。

    也正是因此,舒锦没有在齐宁面前落清儿的面子,直接斥责她的小聪明,而是委婉的提醒过犹不及。

    太聪明的人,若还不懂分寸,就等同愚蠢。

    舒锦虽不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但不代表她看不懂。恰恰相反,她正是看的太透了,反而失去了兴趣。

    看的太清楚明白,粉饰的友善亲近遮不住后面见不得光的欲望。一眼就看到终点,又不愿意去试探迂回,直来直往一阵见血,这样的性格怎么会讨人喜欢呢?

    自嘲的一笑,不再拘泥于往日云烟,舒锦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物上。

    虽然没有在顾府时的丰富,随便哪一道都是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但也是做工精致,食品用料都是上乘。

    ……所以,一个偏远的小家族都如此富庶吗?

    眯了下眸子,舒锦以一个标准世家淑女——她从顾清兰身上和书中学到的——的优雅仪态开始进食。

    末了,满足的慨叹,“这样的日子……哪有什么舟车劳顿?”

    所以说,那些做诗感叹舟车劳顿的诗人难道是因为太穷,所以享受不到这样直逼五星级的待遇?

    吃饱喝足,舒锦又开始想入非非。

    “小姐,这是因为这一段路比较好,很多路都是非常颠簸的。”齐宁小心的说道,又继续收拾桌面。

    齐宁是出于好意提醒,但态度太过恭谨小心了。而且比起清儿明显单纯了很多。她没有经历过,觉得路上舒服,但原主可是从京城一路奔波过来的,一路上舟车劳不劳顿她最清楚,所以根本不用有人多嘴,更别说还有否认她的话的意思。

    舒锦侧过脸看着齐宁,忽然想到一件事。

    菱由没有被杀,却发卖到了“最低贱的地方”,以儆效尤。据舒锦估计,这很可能是指那些秦楼楚馆,烟花之地。

    这比菱由被杀还要让舒锦耿耿于怀,也成了齐宁的心结。

    放蒙汗药栽赃陷害的事是齐宁亲自做的,自菱由被发卖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舒锦虽知道齐宁的心结,但这件事就是她吩咐的,当时她身边只有齐宁是她的人。别无选择之下,只有赌一赌运气了。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多给些物质补偿。

    闭了闭眼,舒锦看着齐宁端着托盘出去,忽然道:“清儿。菱由的事……你多照顾下齐宁。”

    清儿一怔,立刻应道:“小姐放心。”

    以清儿的本事,或许能让齐宁解开心结,齐宁亲近清儿也能跟她多学些东西。这样做也等于是认同了清儿在她身边第一人的位置,齐宁的事就像一次考验,就算为了这句话清儿也会努力去做的。

    垂下头,秀白的手指换换揉着太阳穴。

    算计人心人性,计较利益得失,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菱由啊……

    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她给了资金让清儿处理事情时,也让清儿赎了菱由,放她离开,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当然,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顾夫人那里得知菱由武功已废。

    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或许比普通人还要低贱的身份,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翻得起什么风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