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诉虫鸣,风声依旧,她的耳边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飞瀑流泻,碎玉鸣金一般的声响。
“你是谁?”她问。
男子抱了她许久似都未有要松开的意识,她的颈边甚至能感觉到发丝轻拂的骚痒以及呼吸的急促沉重。
谢陵抓了他拦在腰间的手,正要转头去看他,却又被男子另一手臂紧紧的围住锁在他怀中,她整个人无法动弹,便只能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向左奔走五十步,然后右转七十步,朝右看,你会看到一处被桃林遮掩住的暖阁,朱红门槛,斗拱飞檐,勾心斗角,那里设有障碍法,你懂奇门遁甲之术,应该能破那迷障,
你的长姐谢含蕴便在里面,此刻你去救她,还来得及。”
这声音?
谢陵心头微震,正要回头,男子忽地又道:“不要管我是谁,你没有太多时间,那些肮脏的,血腥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做好了,你快走吧!”
几乎是这话音一落,她便被一股大力推了开,再回头时,也只感觉到眼前一道青影一闪,瞬间就不见了人影,而这个时候,她却听到了不远处有刀剑相击以及厮杀声传来。
是永兴公主派来的暗卫刺客!
不,也许这些人不过是临川王萧宏所养的死士,前世她便知道,以财富甲南梁的萧宏便密秘养了近二百名死士,这位以美貌著称却又天真得近乎愚蠢的男人居然一生都在做当皇帝的梦,不惜两次密遣死士谋刺天子,与他那位亲生儿子萧正德真可谓是如出一澈。
听到这阵厮喊打斗声传来,谢陵便知是刚才那个男人在帮她拦住这群死士杀手,便也不迟疑,转身以飞一般的速度向左侧方向奔了去。
三十步、十步、向右……
阿姐,你一定要等等我!
……
另说到王昀与秋实一直跟着谢含蕴走向一处桃林时,忽地一狂风刮过,将少许沙子吹到了他们眼中,待他们揉了片刻的眼睛,再睁开时,竟然就不见了谢含蕴身影。
“人呢?怎么不见了?”
王昀急得跳脚,与秋实在周边寻了个遍,不仅没有找到谢含蕴的人,两人甚至都好似陷进了迷宫一般根本找不到出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家郎君,我们迷路了。这可怎办是好?我们一路紧跟着大娘子,她们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王昀一时心焦,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喝道,转而又静下心来暗忖,“不对,这里一定是设了什么迷障?我曾读过墨子学说,看到过里面有一则关于机关布阵以及迷障惑人的阵法,与兵家的排兵布阵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诶呀,都怪我当时没有好好看……”
……
王昀在这边懊恼,谢含蕴此刻的心情却还不错,朱氏告知她,太子萧统必会在巳时三刻来此草庵来看看他所种下的相思树。
有关相思树其实还有一则典故,相传太子年少之时,在此代父出家修行,曾与一名叫慧如的尼姑在释家经义上相谈甚欢,太子将慧如引为知己,却不知慧如对他已情根深种,待太子回宫之后不久,那尼姑也因相思成疾郁郁而终,太子心生愧责,痛哭不已,故而种下此相思树以示对慧如的怀念珍重。
太子乃至情至性之人,对待一个尼姑都尚且如此,何况是如她这般貌美绝伦又有才情之人,倘若能在佛法经义上与之达成共鸣,便也不怕走不进太子之内心。
这是朱氏对她说过的话。
谢含蕴看着那棵相思树,已是两丈来高,枝叶繁茂,如红云似火,晚霞漫天,不禁叹了声:“真的很美!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拾了一片落叶,情动之下把诗一念,不觉心中已是思念万分,便在这时,耳边竟有一阵掌声传来:
“好诗!不愧为谢景相之女,昔日谢景相便有江左潘安仁之美称,想不到其女才情卓绝,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含蕴被这句话赞得有些羞愧,回头一望,就见是一名身穿一袭金色滚边绣蛟龙玄袍,头戴玉冠,气质隽秀,风神俊朗,正如那日及笄宴上所见到的一样。
“太子殿下!”谢含蕴虽心中万分紧张,却也能保持淡定,极为端庄持谨的施了一礼。
“名门闺秀,知礼性恭,果然与众不同。”
男人说着,竟向她走了过来,并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口中唱吟道: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女郎不如随我至红豆庵里一观,我们切磋一下释家经义如何?”
谢含蕴忙收回了手,微微羞涩再次曲膝施了一礼,但见男子目光灼灼,脸颊边不由得又腾起红云。
“太子殿下先请。”
她轻声说道,男人便哈哈一声大笑,再次携了她的手向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间草庵走去。
案几淡褐,窗明几净,一张写满字迹的洒金绢纸被一方端砚压着,其上字迹如林岚乍散,玉柳低垂,又不乏骨力遒劲,爽利挺秀之美感。
谢含蕴不禁将这张纸拿了起来看,正要赞字迹挺秀隽美,不料腰上一紧,却是身后男子紧紧的锁住了她的腰身。
“太子殿下,你我男未聘,女未嫁,这样不太好吧!”
出于对上位者的尊重,谢含蕴虽拒绝却并没有表现得太强烈,但没有料到男人不但不放手,竟将唇瓣印在了她的颈间,谢含蕴顿感一阵酥麻,男人过激的举动顿时让她倏然惊醒:“你不是太子,你快放开我!”
“你怎知道我不是太子?”男人在她耳边问。
谢含蕴道:“太子品性高洁,从不好女色,昔日番禺侯于东宫坐客,请太子叫出歌姬奏乐,太子曾言‘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怎可随意轻溥别人,你这是在置我于死地!你快放开我!”
“真聪明,不错,我的确不是太子,我也说不出‘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这般故作清高的佳句,不过……”男人顿了一声,嗤笑道,“迟了,你既这么想嫁萧氏皇族,那便嫁给我,也是一样的,我们先行了这周公之礼,我再请媒人到你谢家去提亲。”
男人说着,已是将谢含蕴横抱而起,谢含蕴尖叫一声,想要挣扎,却被男人用力一抛,重重的砸在了那案几旁的一张胡床上,正巧那后脑勺撞到了床上的横栏,谢含蕴顿觉眼前一黑,脑海里混沌一片,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男人似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探谢含蕴的鼻息,感觉到有微热的气息流淌而出,这才松了口气,又赶紧抽下身上的腰带,褪下外衣,正要移步塌上时,门便在这时忽地被撞开了!
也不知是日光太过夺目,还是剑光太过耀眼,男人竟觉眼前有一刹那的睁不开眼,也便是这一刹那间,那撞门而入的人已手持短剑如野兽般向他这边砍了过来。
什么人?二话不说就砍过来,这也太……野蛮了吧?
男人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脸,便已被这刀刀致命的攻击逼得节节败退,手臂上还中了一刀,疼得他哇哇大叫。
“你是什么人?来人!快来人!”
男人惊恐的大喊道,很快便有一道全身裹着黑袍的人影破瓦而入,将这大叫着的男人一把抓上,竟从那破开的洞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了出去。
谢陵的目光凛了下来,因为她分明看见,那身着黑袍的男人两腿并不对称,那是一长一短的缘固,因那男人蒙了面,她看不清容貌,却也感觉到了那如鼠目般窃视的目光。
这种目光如毒蛇般太过让人印象深刻,令她不禁想到了一人:
世人皆对此人的容貌用了十六个字来概括,那便是:“上长短下,广颡高颧,色赤少鬓,低视屡顾。”
意思就是说,这个人上身长,下身短,额头很宽,类似秃顶,颧骨突出,脸暗红无光,下巴干净,白眼珠子低垂,如贼眉鼠眼,最重要的是,他的左腿比右腿要短,所以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这个人便是,候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