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经过调养,身体已经大好,寒冬刚刚过去,但是洛阳的天气还是很冷,江离整日呆在屋内,心情郁郁不乐,时常对着那根银钗发呆。小坷看在眼里,心里明白,绝口不提司马瑾三个字。
石崇从外面走进来,江离望见石崇,收回神思,忙迎上去施了一个礼。
石崇问道:“身体可好了?”
“大好了,已经不用再吃汤药了。”江离笑着说。
“嗯”石崇点点头,“只因你身体一直没有痊愈,有些话我也没有问你。”
“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江离无以为报,请问侯爷想问什么?”
“刘管家告诉我,你们既不是汝南王府的下人,也不是亲眷,而是司马瑾的朋友?”
江离道:“我们何等身份,怎么会是司马公子的朋友呢?只是司马公子可怜我们,一直待我们很好罢了。”
“原来是这样。”石崇点点头,“虽不是朋友,我却也没有把你们当做下人来看待,我与汝南王向来交好,他的小儿子司马瑾,我也知道,我意收你姐妹二人为我的义女,不知你们可愿意吗?”
“这既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所不敢推辞的。”江离看了一眼江坷道,“不过司马公子有恩于我姐妹二人在先,还未报答,请容许我先报答之前的恩情吧!”
石崇笑了笑:“没关系,人各有志,你们安心在此静养吧!”说罢石崇走了。
金管家待石崇走后对江离说道:“你刚刚可能错过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们可知他是什么人?”
“他不是安阳乡侯石崇吗?”小坷答道。
金管家见小坷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无奈道:“他可是晋国最富有的人,他能办到的事恐怕连诸侯王都办不到啊!”
江离将金管家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三月三日这天,群臣登太极殿议事,洛阳城内熙攘繁华,皇宫内外并无异样。
因惠帝难以一人独坐朝纲,所以一般惠帝上朝都有皇后贾南风相伴,而太后则独坐于屏风后面,形成一个皇帝,两后垂帘的怪象。
政事议毕,宣事太监代皇帝问众大臣还有何事,突然,惠帝开了口,说道:“朕有一事要问杨太傅。”
杨骏大感意外,平日里皇帝坐朝一般不问任何问题,不知今天这个呆皇帝要问什么。皇后贾南风则又惊又怕,不知这个傻丈夫会不会捅娄子。
杨骏拜道:“请圣上垂问。”
惠帝一本正经道:“太傅可曾见过我池长?”
杨骏听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愣了半天,不得不反问惠帝道:“池长?何谓池长,臣不曾闻。”
惠帝十分惊讶地看着杨骏道:“朕前日在池塘边抓了一只官蛤蟆,见它声音洪亮非比寻常,故朕封它为池长,还让人告诉太傅来着。”
杨骏继而问道:“什么是宫蛤蟆?”
惠帝得意道:“朕听说,生在宫外的就是私蛤蟆,生在宫内的就是官蛤蟆……”惠帝看着杨骏问道,“难道不是吗?”
杨骏听罢心里又气又恨又笑,气的是自己在众人面前被一痴儿愚弄,恨的是皇帝身边那些太监宫女胆敢拿皇帝寻开心,笑的是这半痴半傻的外孙竟蠢笨至此。杨骏想了想,最后还是在百官面前答道:“很是,很是!”
众百官听后欲笑而不敢,偶有几个实在忍耐不住的,都使劲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发出奇怪的声音。杨太后在屏风后面“噗嗤”一声,赶紧用手帕捂住口鼻,差点笑出了声。只有皇后贾南风面红耳赤,根本笑不出来,心中唯有恨恨。
皇后急忙告诉宣事太监宣布退朝,然后拉起惠帝的衣角,匆匆离开了太极殿。
散朝后,杨骏到太后寝宫去见女儿杨芷,杨芷道:“今日之事,可谓贻笑大方了!”
杨骏道:“何止是贻笑大方,不久整个洛阳都会传遍皇帝封了个宫蛤蟆做了池长。”
杨芷道:“皇帝越是被人笑话,那些忠于司马氏的人就越会对我们不满,现今朝廷要职皆出于杨氏,我听说朝野间已有怨言,我们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些,留心防范于未然?”
“女儿多虑了!自古一族显贵,外人岂有不眼红的?那些身死族灭的都是失了权势的,就像汉时的何进,魏时的曹爽,他们不懂得越是显赫越是应重权在握,不能松懈,眼下宫廷内外,洛阳城内的要职都出自于我的门下,为父会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力,绝不会重蹈覆辙的!”
“父亲说的是,只是在朝廷之外,还有许多藩王,手握重兵,很有势力,皇帝被人嘲笑受辱,就是司马氏被人嘲笑受辱,像汝南王司马亮、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囧,难保这些藩王不会有想法,这些人才是最危险的。”
杨骏听罢若有所思道:“女儿一句提醒了我,洛阳东西二营的统领乃是楚王司马玮,待我找机会将他替换掉,万一有变,也好应乱。”
杨芷点头道:“如此最好。”
太后杨芷又与杨骏聊了母亲、兄弟、姐妹等家中琐事后,杨骏离宫。
杨骏命人驱车回府,行至府门前不远处,马望府门而不前,任凭车夫如何抽打,也不再向前走一步。杨骏怪之,只得下车,行至府门口,刚跨过中门门槛时,一阵头晕,几乎被门槛绊倒,杨骏心下不安,命人去叫杨珧、杨济二人前来商议要事,想了想今日因身体不适,且等明日商议不迟,于是闭门谢客,不议事。
是夜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夜无星光,孟观、李肇二人带领手下兵士突袭了南城门处的守兵,并以火光为暗号,开城门放楚王司马玮及其士兵入城,两支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由楚王司马玮为首,杀向杨骏府上,一路由孟观、李肇为首,直奔皇宫而去。
此时在皇宫里,贾后度杨太后已睡下,便跪在惠帝面前哭泣不止,惠帝惊问何事,贾后向惠帝密告杨骏等人明日将要谋反杀掉惠帝,傻皇帝一时间不知所措,贾后一半劝谏一半强逼着惠帝写下了剿灭杨氏一族的诏书。
话说贾后身边有一婢女,往日与秋兰关系最好,那日秋兰被打,杨皇后把她留在了身边,如今杨氏将灭,料太后连诛,秋兰也难逃一死,故疾疾跑到太后寝宫,找到秋兰,以实相告,劝其速逃。秋兰大惊,泣谢不止,然秋兰感太后之恩,不愿独去,转而奔命相告于杨太后,太后闻罢大惊,一面派人连夜去杨府报信,一面派人打听动静,果如秋兰所言,这下急得杨太后五内俱焚,这时杨太后想起武帝临终时交给他的驺虞幡,急忙去找,结果却发现驺虞幡早已经被人偷走,太后杨芷万般无奈之下,命众婢女、太监携太后手谕,上书“救太傅者重赏”几个字,出宫求助。有被贾后的禁军捉住送交给贾后审问,贾后见到太后手谕,心中冷笑一下,厉声道:“太傅谋反,太后助逆,有随太后者,死!”
太后的差人赶到杨府,杨骏未料事态严重,徐徐而出,闻报后,心神俱乱,没了主意,急召门客议事,有一门客,名叫张乌道:“事不宜迟,应速速发兵包围皇宫,先在云龙门放起大火,命杨氏宗亲向云龙门集聚,逼皇上交出贾后,就地正法!”
因张乌过于年轻,所以杨骏听后并不以为然,懦懦道:“云龙门如此壮观,烧掉岂不是太可惜了?”
张乌听后起身走至门前,转过身,也不知是对杨骏说,也不知是对众门客言,只把脚一跺急道:“还不快走!”说罢疾疾而去。
众门客见张乌走了,如梦方觉,纷纷告辞逃命而去。
俄而,杨珧、杨济闻讯赶来,杨珧道:“楚王司马玮包围了相府,我的人与楚王正在交手,东南西皆有楚王的人,唯有北门可逃,兄宜速速离去!”
杨骏沉吟道:“满朝文武就无人来救吗?”
杨珧道:“洛阳已乱,人马难以召集,我们只有先杀出相府再说。”
杨济道:“驺虞骑,如果我们调动驺虞骑,或许可以平乱!”
杨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好好,你速去驺虞营,命斗魁来平乱,重重有赏!”
杨济领命而去,杨骏心稍安,命人通知妻儿来。
杨济领兵杀出相府,直奔驺虞营而去,杨济进了驺虞营,入营下马,急入正室,只见斗魁正披甲而坐。
杨济道:“驺虞骑听令,楚王率众谋反,正在包围相府,你等速随我去平乱,后有重赏!”
包括斗魁在内,驺虞营里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杨济道:“斗魁,还不带领驺虞骑随我来?”
斗魁道:“可有皇上手谕吗?”
杨济道:“斗魁!你是太傅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傅与你有恩,你要恩将仇报吗?”
不等杨济说完,斗魁一摆手,几个驺虞骑士兵拔刀将杨济及其带来的人全部砍死于驺虞营。
与此同时,楚王司马玮率八百士兵攻进了相府,遇物即抢,逢人便杀,顷刻间,相府上下一百余口皆倒在了血泊中。
杨珧见楚王带兵杀进府来,急忙带着九名死侍护着杨骏及其一妻二子向北门而逃。这九名侍卫是杨珧的亲信,都是杨珧百里挑一的勇武之人,忠心不二,虽无官职,拼杀起来却个个是一员猛将,加上夜色昏暗难辨,楚王的士兵又多贪财夺物,无心恋战,故杨珧虽有九人,却硬是从北门的乱军中杀出一条路来。
杨骏领着他的一妻二子,随杨珧刚杀出府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一个人,火光中,只见那人一头短发,身长八尺,手持一支方天画戟,挡在杨珧面前,不动如山,露有杀气。
借着火光,杨珧认出他好像是驺虞骑副将武尊,杨珧急喊话问道:“你可是驺虞骑副将武尊?”
“是。”
“怎么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
武尊看着杨珧等人岿然不动。
杨珧手下九名死士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杨珧见势不对,问道:“汝护耶?杀耶?”
武尊问:“太傅杨骏,可在?”
杨骏听见对方说自己是驺虞骑的人,见问谁是太傅,慌忙间狼狈答道:“在这里,老夫在这里!”
杨珧没来得及拦住杨骏,复问武尊:“汝护耶?杀耶?”
“杀!”
这一声“杀”,低沉而又响亮,沁肤透骨般地直击杨珧、杨骏等人的心脏,在这充满血腥味道的夜色里,充满了一种骇人的力量。
杨珧一声令下,九名死士奋勇冲杀过去,武尊抡起手中的方天画戟向前横扫出一个半弧,九名死士见状急停躲一下,然后趁机杀向武尊,不料武尊收戟极快,猛然突刺,正刺穿一名侍卫的胸口,挑翻在地。
余者八人见之大惊,不敢怠慢,仗着人多,分散着围攻上来,武尊再次抡起方天画戟横扫而去,有三名死士见他又用横扫,想用手中的钢刀力抵,不料武尊力大无穷,就连钢刀也他被方天画戟的侧锋砍成两半,连带着两名来不及躲的死士,一起被方天戟带倒,旁边的一名死士正惊骇间,武尊疾收方天画戟,又使了一招突刺,出手之快,使旁边的那名死士来不及闪躲,胸口直接被刺穿。一名死士趁其停顿时,挥刀砍向武尊,武尊抬起手臂一挡,只听“当啷”一声,那钢刀竟不能砍伤他,那名死士骇异地张了张嘴,被武尊一脚踢飞出去。又一个死士一个箭步冲上来,环抱住武尊,用双臂锁其身,其余几个人见状举刀砍来,怎料武尊稍一用力,就挣脱开来,转身一脚踢飞身后那人,再一扫、一刺、一挑短短数招就解决了三个人,其中一名死士被挑飞三丈远。
转眼间九名百里挑一的死士全都死了,只剩下杨珧、杨骏及其一妻二子。武尊收回方天画戟,缓缓向杨骏走去,杨珧见其走来,硬着头皮举着剑冲上来,武尊并不躲闪,反迎着杨珧向前一跃,两个人擦身而过,武尊的方天画戟却从杨珧的胸前进,后背抽出,杨珧的身体整个给贯穿,五脏六腑尽皆被戳烂。
杨骏已做倒在地上战战业业,口不能言,其妻子儿子吓得泣涕无声。
武尊走到杨骏面前看着杨骏问道:“你想活吗?”
杨骏想都不想,答道:“想、想!老夫想活!”
武尊摇摇头道:“这世道不是你想活就能活,失败的弱者,没有资格选择!”
楚王司马玮在相府中杀红了眼,一时间不觉疲惫,眼见相府里的人死伤殆尽,却怎么也找不着太傅杨骏,一怒之下,楚王一把火烧了相府,大火熊熊燃烧,火光冲天,这时有几名士兵跑来,告诉楚王太傅杨骏等人往北门跑了,楚王急忙率领士兵追去,一路追出北门,行不多远,只见地上躺着十几具尸首,其中两具,正是权倾朝野的尚书令杨珧和太傅杨骏二人。
中郎将孟观、李肇二人押着杨氏一族的余党而来,楚王看到杨骏已死,心中大喜,急忙派人去报知等了一夜的皇后贾南风,并把杨氏一族余党也交由贾后处置。
皇后贾南风等了一夜,闻听楚王捷报,喜得抓耳挠腮,又见问杨氏一族如何处置,贾后想了一下,问侍女芙蓉怎么办,芙蓉道:“杨骏作乱,杨氏一族的罪当由皇上圣裁,皇上仁慈,不如交由楚王决断吧。”
报信者将贾后的话回告楚王,楚王毕竟年轻,看着眼前杨氏一族的人暗自思忖:杨氏一族多死于我手,我岂能留下活口?倘若留下一个半个,日后定会找楚王报仇!为免夜长梦多,不如就地正法!想罢,楚王手持令牌,即刻下令:将眼前杨氏一族所有人全都依罪斩首。
一夜的血雨腥风过去,天亮后朝野如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