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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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一名老渔夫出海打鱼数日,收获甚少,正心情郁闷。



    忽地狂风大作,乌云密布,老渔夫直道是要下大雨,忙收了船帆,躲进船舱。



    然而,不一会,海水竟化作滴滴雨点向天上落去。



    老渔夫出海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种景象,茫茫大海,乌云遮天,似乎天地对换,上下颠倒。



    他不由得走出舱外伸手去摸那些飞向天际的雨点,深觉天地万变,小舟如叶,人生刹那。



    忽地,天空之中开始电闪雷鸣,狂风骤起,一时之间巨浪滔天。



    小船在海面上被抛上落下,颠簸不止,老渔夫急忙紧紧抓住船舷,几次努力想回到船舱,但船身晃动剧烈,他拼尽了力气也不过勉强抓紧。



    又过了半饷,狂风愈加猛烈,海水涌入,整只船眼看便要在顷刻之间倾覆。



    渔夫使出吃奶的劲用绳将自己捆绑在了桅杆之上,然后便只能听天由命,任凭暴风雨肆虐。



    船体上下翻滚,老渔夫已分不清哪是上,哪是下,大量海水劈头盖脸的拍在渔夫脸上,能呼吸到空气已很困难。



    老渔夫张开大口奋力呼吸,然而却总是倒灌一口海水。突然,剧烈的颠簸引起一阵呕吐。



    老渔夫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似乎整了世界慢慢开始平静了一般。突然,女儿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



    老渔夫老来得子,五十多岁才有了个女儿,自小便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看待。想到女儿,老渔夫似乎一下又回到了现实,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点力气,在这茫茫大海之中竟然喊了一声“救命!”.........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两个时辰,也或许是一两百年......



    老渔夫缓缓睁开眼睛。此时暴风雨已停,晴空万里,碧海蓝天。



    自己竟能有幸存活,老渔夫兴奋不已,慌忙解开困在身上的绳索,再细看渔船,损坏竟然也不算大,连船身涌入的海水却也干了,想必是“下”到了天空上。



    刚才情景就像一场真实的梦境一般,自己能够存活简直就是奇迹!



    老渔夫开心不已,畅怀而笑。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什么事这样开心?”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渔夫吓了一跳:船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顺声音看去,却是个落魄青年书生打着把破旧的油纸雨伞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那书生相貌俊美,唇红齿白,面如羊脂,然而一身穿着却是破破烂烂,不堪入目,就像一束翠竹插进酱缸一般,极不和谐。那雨伞上满是奇怪符号,老渔夫是不认字的,也不知上面是不是文字。



    老渔夫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这茫茫大海离陆地不知几百里远,附近又没有客船经过,怎地就多了个人?



    老渔夫颤抖着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船上?”边说着,边操起一根鱼叉以备防身。



    那青年却满脸笑意,用手轻轻推开渔夫的鱼叉道:“老人家莫慌,我本是乘船北上的一个读书人。不料昨日突遇狂风大雨,不幸被吹落大海,我也不知在海里漂了多久。后来风浪小了,恰好你的渔船驶过,我这才爬上船来,见你被捆在桅杆上,我还以为是招了海贼。这不刚去船舱查看一番出来,你便醒了。”



    渔夫看他说的真诚,又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不似海贼打扮,便放松了警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书生道:“小可沮庸,沮丧的沮,平庸的庸。敢问老丈怎么称呼?”



    渔夫摸摸头道:“什么沮丧平庸?我不懂这些,老汉姓柳,村里都叫我柳老爹。”



    沮庸赞到:“妙啊!古人云:有菀者柳,不尚息焉。茫茫大海,生死沉浮,我能与柳老先生相遇真是千古之缘分也!”



    柳老爹见这人刚死里逃生却还一副文绉绉的儒酸样,摇了摇头,道:“昨天暴风大雨,我老汉能捡回条命,真是万幸,不瞒你说,我也看透些事。这鱼以后也不打了,回家。”



    沮庸又赞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柳老先生能够看破实乃我辈楷模。”



    柳老爹为人直爽,看这人一副穷酸秀才样,还总是说好话,便道:“你放心吧,年轻人。你不拍老汉的马屁,老汉也会载你回去。”



    沮庸听罢,“哈哈”笑道:“真是让老爹见笑了!”



    柳老爹摇着头笑着向船舱走去。



    傍晚时分,两人从船舱里找了些杂鱼,胡乱撒些盐巴,烤了吃。柳老汉一口气吃了数条,直觉似乎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或许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后才能体会到生活的甜美。



    入夜,过度的劳累让柳老汉早早睡去。然而,半夜十分,忽地一阵歌声传来。



    柳老爹惊醒,借着月光看那沮庸果然不在舱内。



    柳老爹披上大衣,推开舱门,但见沮庸手持雨伞立于船舷之上,边歌边舞,歌曰:



    “天与地兮,何所归?



    上与下兮,何所定?



    晴与阴兮,何所明?



    白与黑兮,何所分?



    生与死兮,何所止?



    真与假兮,何所辩?



    实与虚兮,何所依?



    …………”



    柳老爹听的入耳,却不明所以,只看的沮庸舞姿却是曼妙无比。举手抬脚,一起一伏,抑扬顿挫,时而饱含男子的阳刚,时而又突如女子般阴柔。



    这是柳老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舞蹈,如果硬要从柳老爹记忆中去对比的话,似乎和农村跳大神有几分神似,但其美妙却远非一个等级。



    那晦涩的歌声加上那神秘的舞蹈,出现在这挂着一轮明月的大海之上,那似乎更像是在进行一种远古的仪式。



    柳老爹看的如痴如醉,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沮庸发现了柳老爹在旁边偷窥,沮庸忽然停止,一闪间站到了柳老爹面前。



    柳老爹猛然醒来,顿觉失态道:“老汉听的歌声,出来看看,不觉便入了迷,请先生不要见怪。”柳老爹此刻突然觉得这年轻人绝不一般,不经意间便已改口称“先生”了。



    沮庸却伸手拿出一个金币,给柳老爹看看,又将手慢慢握上道:“猜猜是反是正?”



    那柳老爹见到金币一下慌了神,那还有心思猜反正,道:“先生怎的随身带着许多钱财?”



    要知道柳老爹打鱼一年也不过能赚十几两银子,这金子更是一生不曾见过几回。



    沮庸略显失望,摇摇头,向舱内走去。



    柳老爹急忙追上道:“先生怎可轻易拿之示人?辛亏你在这船上遇到我,若是歹人,恐怕先生就要凶多吉少了!请先生万勿再随意拿出!”



    沮庸却摇头吟道:“善与恶兮,何所生?”



    第二日中午时分,二人的渔船终于靠岸。



    早有几个村里的小伙子迎上来,问道:“柳老爹收获怎样,要不要我们帮着卸货?”



    柳老爹叹口气道:“还什么收获,能活着回来就不错喽!”



    一个小伙子看到沮庸从船舱里钻出来,看是生面孔,便笑道:“柳老爹还说没有收获,这不是捞了个大活人回来吗?”



    其他众人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柳老爹一瞪眼道:“去去!小狗子!这是沮先生,我俩也算患难之交。”



    小狗子又道:“还是去看看你的另一位患难之交吧!你可不要忘了她啊?”



    柳老爹一皱眉道:“哪个?”



    小狗子笑道:“你闺女小丫啊!你当我在说柳大妈啊?哈哈……”



    柳老爹嘴上骂了几句,脸上却也被逗的乐了,也是太想念女儿,慌忙收拾了一网兜杂鱼,向家赶去。



    门口柳老妈带着小丫早已出来迎接,那小丫蹦蹦跳跳的便扑了上来。柳老爹一把抱住,笑的合不拢嘴。



    一家人说了一会话,柳老爹这才想起身后的沮庸,慌忙将沮庸迎进屋内,向柳大妈介绍一番。



    柳大妈沏了壶好茶,便听柳老爹讲他在海上九死一生的故事,小丫一会打岔一会吓得跑到妈妈怀中,一家人好不快乐。



    中午十分,柳老爹便吩咐柳大妈带着小丫出去买菜打酒,要和沮庸喝个痛快。



    柳老爹和沮庸便喝茶闲聊,却半日不见柳大妈回来,正要出去寻找。



    忽的,小狗子抱着酒菜边哭边自门外进来,看到柳老爹一愣,惊讶道:“咦?!你怎的没死?!”



    柳老爹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才死了呢!你小子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柳老爹知道这小狗子速来喜欢没大没小的开玩笑。



    小狗子把酒菜往桌上一扔道:“柳老爹,这可不是玩笑!刚才柳大妈从我这里买了酒菜正要走时,王妈急急火火的过来说你淹死在乱石湾,柳大妈和小丫东西也顾不得拿急忙去了。我在那等了会子,没见她们回来,觉得十有八九错不了了。这才过来看看,随便把东西拿过来了。”



    柳老爹看小狗子一脸真诚,又有酒菜为证,心下生疑,嘱咐小狗子一句:“我去去就回!”便向乱石湾跑去。



    离得远远的,便见几个人围在那里,听到柳老妈哀天号地的大哭声。



    柳老爹心下更加疑惑,快跑几步来到水边,却见一个折断的桅杆上捆了一个臃肿的尸体,看衣着却与柳老爹一般无二。



    几个小伙子将那桅杆抬起时,看那脸庞,虽已浸泡多日,但却不是柳老爹是谁!



    柳老爹看了一阵眩晕,向柳大妈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然而,柳大妈却置若罔闻。柳老爹又向小丫喊了几声,小丫也只顾自己痛哭。



    柳老爹伸手去拉小丫时,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周围的人对柳老爹犹如幻影一般的存在,或者说柳老爹对周围的人犹如幻影一般的存在………



    突然,不知怎么的,柳老爹想起了沮庸在月光下唱那首亦幻亦真的歌,想起了沮庸手中那枚不知反还是正的金币.......



    于是便拼了命的向家的方向跑去,然而越接近家的方向却变得越稀薄,似乎越跑离家越远,越跑离家越远.......



    在迈进院子的一刹那,他便化作点点星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村外树林,一辆马车驶过。



    马的眼疃之中,沮庸正在跳着那支古怪的舞蹈,随着马车向大明朝的中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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