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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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宫之中,陈翊琮正在为柏灵描眉。



    他原本并不擅长这些,不过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频繁练习,陈翊琮已经有了一些心得。



    柏灵垂着眸子,神情温柔。



    陈翊琮有时会望着这样的柏灵出神。



    她刚醒不久,即便在洗漱过后,也还是带着几分晨间的慵懒,带着一点无所事事的闲情,让陈翊琮心中一片柔软。



    今天刚刚出年节,所以没有早朝,但是上午还有一些逃不掉的例会,就在这间隙之间,陈翊琮还是愿意抽出时间到小院来,和柏灵一起用早膳。



    在上次宜康来过之后,柏灵对他的态度,几乎完全没有变。



    这一点让陈翊琮惊奇,他原本以为那天晚上,他再到小院来的时候,会直面柏灵滔天的怒火。



    他也做好了正面回应的准备。



    但是他想象的场景完全没有发生——柏灵还是和从前一样,两个人吃饭、聊天、散步,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难道宜康进宫一趟,竟没有将外面的事情告诉柏灵吗?



    陈翊琮感到不解,但随后又觉得了然。



    这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宜康明白柏灵现在的处境,所以为了不让她担心,确实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瞒了下去。



    另一种,柏灵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明白一切的挣扎都没有意义,所以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都无关紧要。



    重要是柏灵肯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而这段时间以来,柏灵再也没有提过一次要出宫,在陈翊琮不在的时候,她甚至连小院的门都没有出过。也曾有几个瞬间,他不经意地捕捉到柏灵的落寞,不过一切转瞬即逝。



    这种种点滴,让陈翊琮心中的天平慢慢倾向于后者。



    柏灵在这件事上的缄默,有时让他觉得感动,有时又让他觉得折磨。



    在这个年节里,陈翊琮难得地闲下来了几天,那几天他几乎天天都和柏灵待在一起,和她说话,抑或像现在这样,为她描眉画红妆。



    他会用尽全力,去补偿他从柏灵这里拿走的……陈翊琮抱定着这样的决心。



    “好了。”陈翊琮停下手来,“看看,喜欢吗?”



    柏灵没有直接回答,但她笑着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才点了点头,显然非常喜欢。



    这情态让陈翊琮着迷。



    “现在什么时辰了?”柏灵忽然问道。



    不远处的赵七答道,“回司药,辰时快过了。”



    柏灵双眉微扬,回头道,“那圣上差不多该走了,不然又要迟了。”



    “迟了又有什么要紧……”陈翊琮笑着说道,但他确实站起了身。



    柏灵从一旁赵七的手中接过了陈翊琮的大氅,亲手为他披上。



    “今天可能会和内阁的几位大臣一起出城看看,”陈翊琮抬起头,让柏灵为他系上大氅上方的衣带,“不出意外我中午应该不会回宫,只能让你一个人吃饭了。”



    系绳的时候,柏灵的目光落在陈翊琮微微昂起的脖子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带来喉结的微动。



    柏灵打了一个蝴蝶结,她收回了目光,而后轻轻调整了一下它的形状。



    “……好啊。”柏灵笑着道,“那你晚上早点回来。”



    陈翊琮有些好奇地望向柏灵。



    “难得听你这样讲……有什么事吗?”



    “之前的课,没有讲完。”柏灵轻声道,“今天,应该给你上最后一课了。”



    陈翊琮连连点头,笑着答应下来。



    离开之前,他有些不舍地抚了抚柏灵的脸颊。



    “朕尽量早回,但如果迟了你也不要干等着,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好吗?”



    “嗯。”



    柏灵站在屋子里,目送陈翊琮大步离开。



    直到皇帝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她的目光才渐渐远移,望向了更远的天穹。



    柏奕他们,这会儿应该刚刚出城吧。



    柏灵回转过身,对赵七道,“烧水。”



    赵七连忙应了一声,又问道,“司药是要泡茶吗?”



    “沐浴。”



    “好嘞,奴婢这就去吩咐。”赵七笑起来,轻声道,“咱们司药今天真好看!”



    柏灵望了他一眼,“是吗。”



    “是啊,司药今天的气色本来就好,这一会儿的精神也好,感觉眼睛都比往常时候亮了。”



    柏灵稍稍愣了片刻。



    “……还是你眼尖。”她垂眸说道。



    ……



    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



    陈翊琮果然入夜也没有回宫,直到子夜时分,才风尘仆仆地出现。



    柏灵的小院一直开着门,她还是拿着衡原君的那本棋谱,抱着手炉坐在正屋里下棋。



    陈翊琮原本担心自己今日回来得太晚,柏灵又只能在“点着蜡烛太亮”“熄了蜡烛怕黑”的两难里艰难入睡,不过现在看起来,柏灵还没有开始睡呢。



    她这时没有扎头发,长发披落在身后,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眼前的棋局,甚至没有觉察到陈翊琮的道来,直到皇帝踏进了屋门,柏灵才抬起头来。



    陈翊琮带进来一身的寒气,这一次他没有等柏灵起身,便自己解开了外披,而后走到了柏灵的身旁。



    他扫了一眼棋局,而后伸手将柏灵一缕垂落的头发绾去耳后。



    柏灵的长发还有一些潮湿,看起来似乎下午洗过,带着些许草本的清香。



    “真是辛苦了,”柏灵仰起头,“这么晚才回来。”



    “还好。”陈翊琮轻声道,他的目光还残余着一些处理政务时的锐意,只是一对上柏灵的眸子,他便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路上了,真正费脑子的地方不多。”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陈翊琮将下午的一些趣事一一分享给柏灵听。



    末了,柏灵站起了身,她俯身牵起陈翊琮的手,慢慢往屋子里走。



    “不是要上最后一课吗?”陈翊琮有些意外,他隐隐觉得此刻的柏灵和往常有一些不同,但也没有坚持什么。



    “……不过今天确实太晚了,朕——”



    陈翊琮话未说完,柏灵已经吹熄了卧房里唯一的蜡烛。



    黑暗中,她走到陈翊琮的身前,伸出双手,抱住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皇帝。



    “是的啊,最后一课。”柏灵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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