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关内将士除了有职责在身需要值守关墙者,其他人全已闻风而动,跑上街头来一看事态发展,实在是今日这事太过罕见,甚至是听都难叫人听说啊。
就在个把时辰前,一路数万人的官军突然从北边入关,虽然这些军卒看着都是一副大战后的疲惫样儿,但他们身上所透出的杀伐之气,还是把这些守关的将士都给镇住了。尤其是当有人认出其中赫然有才离开雁门关几日的越侯孙途,及其部下兵马时,大家更是迅速明白了他们回来是为的什么了。
果然,当守备将军田伯元急匆匆下来见礼说话时,那边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拿下了。然后就是一番不知具体内情的问答,虽然最后田将军并未被绑起来定罪,但只看其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他已被孙途彻底压制住,再不敢有半点反抗之心。
这一点大家其实也能理解,因为之前那事无论田将军还是杜监军都做得太不地道了。明明都约定了会发兵救援的,可真事到临头了他们居然又拿出理由按兵不动了。只看那些回来的将士身上的血和伤,大家都能想到他们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一战。
公道自在人心,哪怕这些军卒人微言轻,私下里对自家将军的所作所为也是颇看不起的。只是他们毕竟是下属,所以终究只是敢怒不敢言。而现在,人正主带了更多兵马回来算账,这意味着什么,自然就很清楚了。
而大家更感兴趣的还在于越侯会如何处置相关之人上。要知道,这事的真正主谋还是那杜监军啊,当时之事还是有不少人看着并传出去的,要不是他极力反对,以权相压,田将军早就带人出关援救了。
孙途这边也没有辜负大家的好奇,果然在和田将军一番问答后,便带了人直奔杜监军的住处。而且一到那儿,就把守在其门前的几个护卫全给打倒拿下了,然后更是破门而入,将那位的官威身份视若等闲。当这门前的一切事情再度扩散出去时,大家更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大感兴趣,也就呼朋引伴地叫来了关中许多人,几乎把这条杜监军门前的,还算宽阔的街道都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一会儿工夫,更叫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杜监军竟满脸是血,浑身是尘土,以一个极其狼狈的模样被人推拉着走出家门。而当其因为被五花大绑而无法高抬腿,过自家高高的门槛时有些缓慢时,还被人从后狠狠推了一把,这让他顿时就以一个恶狗抢屎的姿势栽倒在地,当真是把脸都给丢了个干干净净。
当这一幕活生生呈现在众将士面前时,兵卒们更是发出了阵阵哄笑和呐喊。他们本就对这个颐指气使自以为是的文官多有不满,如今终于见他出丑吃苦,皆都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反正现在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笑,法不责众,他们也不怕事后会被追究。
而那些军中文官和书吏们,此刻却个个面色发白,有种感同身受,兔死狐悲的感觉。他们是真没想到,像杜监军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也会落到这般田地。可是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后方那宛若一把出鞘利刀的年轻人时,却又个个噤若寒蝉,无一人敢上前说话救援的。对这些人来说明哲保身才是最聪明的选择了。
孙途虽然满心杀念,但头脑还保持着冷静。在走到门前时,他也在观察着外间众人的反应,而在看到这一幕后,他心下已然大定。军心尽在自己,还能有什么顾虑呢?
杜昌国好不容易才从地上挣扎起来,正待说句什么话时,后背又被人猛推了一把:“走快些!”顿时就让他再度踉跄往前,一些鼓动人心的话也被他生生闷了回去。
就这样,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杜昌国被连推带拽地押送到了前方十字路口处。那里,秦敢正带人等着,一见此情形,他也不觉有些不安地咧了下嘴,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没闹明白孙途打算如何处置此罪魁祸首呢。
作为边军老将,秦敢其实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惯不怪了。别说杜昌国这样手握绝对权力的监军了,就是军中一些地位不高的副将人等,也经常干出一些把自己对头之人送到敌人刀口下却又见死不救的事情来。
做这等事情的往往都是地位更高者,所以哪怕事后有人追究,多半也会被他们随意找个理由给遮掩过去,最多也就降级罚俸罢了。而今日孙途自回到雁门关后却闹出了极大动静,都叫他有些不知对方会如何收场了。
“砰……”一声闷响,杜昌国已摔在了离秦敢不远的街口处。这里四周都是守关将士,又有不少人忍不住喝了声彩。而就在杜监军又挣扎着还待再起时,一只大脚已狠狠踩了过来,噗的一下,就把他半弓的身子给踩回到了地面上。
这等完全是侮辱人的举动顿时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静,大家这才把目光汇聚到上方那人,正是孙途!只见他脸色阴沉得足够能滴下水来,不理会身下之人的惨哼呻吟,只高声道:“各位袍泽兄弟,我想最近雁门关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各位都早已心知肚明。那辽人犯境,竟欲断我前线大军粮道,本侯为了破此阴谋,不但在雁门关内出手拿捕奸细,更且与守备将军田伯元联手设下以我虎贲军为饵,以关内精兵为网,好将辽军一网打尽的策略。
“可结果呢?我五千将士奋不顾身在外厮杀多日,可等待中的援军却是迟迟未到,几乎让我等走上绝路。若非有秦敢将军及时带大军赶到,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可即便如此,我虎贲军亦是伤亡惨重,五千之众伤亡近半,而这一切,除了因为辽军凶悍之外,更因拜某些人之所赐!”说着,他足下发力又狠踢了杜昌国一脚,让其再度惨哼出声。
此时的他心知情势危急,也就顾不上自己被人踩于脚下的狼狈样儿了,纵声叫道:“孙途,你这是要把所有罪名都归咎于本官吗?我说了,我也是出于大局考虑,雁门关关系到中原安危,岂能随意就把守关兵卒抽调出去,你若不服,大可向朝廷,向童帅上报,看他们是个什么结论……”
“报与朝廷?我等不了,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更等不了!”孙途当即厉声大喝,打断了对方的话头:“更何况,你那点心思我如何还不明白?你不过就是想行那缓兵之计,好叫自己的同谋救你罢了。我孙途岂会如你所愿?”
“同谋?什么同谋?”这个问题不光杜昌国有,周围将士也是一脸疑惑。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充愣瞒过天下人吗?本侯可以让你死个明白,你作为辽人奸细的身份早被我看穿了。当日我就怀疑过你,若非你,那些辽人奸细如何能顺利入我雁门关,那些传递消息者又怎么可能连连成事?只可恨你隐藏最深,所以一直都让你得以保全。却不料,你在被我识破阴谋之后,居然还不肯死心,又想出了这么一招祸害我大宋将士,当真是罪该万死!”
“轰……”听得这番话后,现场瞬间就炸了。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杜昌国,但仔细想想,又觉着孙途的话还真颇有些道理呢。正如他所指控的,一切辽国奸细还真都与这位监军脱不了干系呢,而后来他针对虎贲军的那一做法,更是坐实了他出卖前方军队的罪恶手段,不是辽国奸细还能是什么人?
杜昌国却是顿时惊恐到了极点,他迅速奋力挣扎起来,口中更是尖利地大声吼叫:“孙途,你含血喷人,你这是诬陷!本官乃大宋进士出身的官员,岂会……岂会做什么辽人奸细……”他可太清楚这一罪名若是坐实了自己将会是什么结果了,那时死的可就不再是他一人,而是举家全族了!
大宋朝廷素来优容士大夫,只要是进士出身的官员,哪怕做下再大的错事,朝廷都能宽宥,至少是不会有性命之忧。尤其是像杜昌国这样算计武将的举动,在文官团体里就更连过错都算不上了。
所以他才会叫嚣着让孙途将此告上朝廷,他有的是开脱的办法。
但现在,一旦真就让自己成为辽国奸细,就是朝中靠山都不可能再来搭救自己了。这两者间的差距实在太大,杜昌国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下如此重罪的。
秦敢则略皱起了眉头来:“这个孙途真是好狠辣的手段,当真是赶尽杀绝,不留半点余地了呀!只是光靠这一面之词,真能定其为辽国奸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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