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敢走进去了。
他怕他最亲的奶奶，也会说出和大长老相同的话。
不知道在雨里站了多久，他隐约听到有人叫他。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眼，望向屋里，仔细倾听，那果然是老夫人在唤他的名字。
“是阿昭吗？站在雨里做什么？”
老夫人的声音很虚弱，像是随时会断掉一样。
墨昭身子一震，猛地清醒过来，抹了把脸上的水，大步走了进去。
老夫人倚在塌上，面色发黄，非常虚弱。
见到墨昭，她像一下子来了精神，笑眯眯的坐起来，朝他招手：“总算是回来了，让奶奶好好看看，受伤了没有？”
墨昭红了眼眶，他紧咬牙关，过了良久，才过去，但因为浑身湿透，没有近老夫人的身。
他无比认真的看着老夫人，哑声道：“大哥在陈留城中，为救城中的人，暴露出了身份。邪修被除，城中恶鬼尽散，城中法阵被成功阻止，鬼门也被封印……他与大嫂舍命救人，没有滥杀一人。”
他握紧拳头，大声道：“他们没有滥杀一个人，不是什么杀人如魔的大煞！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近于怒吼，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声音渐渐发哑。
窗外大雨倾盆，雨水打在窗台上，溅起细细水珠。
屋里，安静非常。
老夫人静静地看着倔强的和自己对视，想要证明什么的少年，许久，她叹了口气，缓缓从塌上起身。
墨昭紧抿着唇，水珠顺着还有些稚嫩的脸庞落下。
老夫人来到面前，替他擦去脸上的水渍，忽地笑了起来。
墨昭顿时有些无措，“奶奶……？”
“奶奶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你十一岁的时候，在外面被人欺负，族里的人都笑话你没用，他牵着你去到对方家里，把人家全家人揍了一顿。你十三岁的时候，受寒发烧，他整夜守着你，跟你说了很多有趣的小故事……”老夫人轻声说着过去，墨昭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奶奶，我想当族长。”他呜咽着说，“我要当族长！”
老夫人没有半点欣喜，她叹息般说道：“这个时候当族长，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将承担一切风风雨雨，家族的荣辱兴衰，取决于你一人。你再也不能随意所欲的玩闹惹祸，因为不会有人再把你当小孩子看待，更不会有人护着你。”
“当了族长，你就要护个整个家族。你面对的，不仅是外面的敌人，还要承担族里的压力。也许你会因此背上骂名，成为墨家千古罪人……这些，你都能承担么？”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那双通红的眼中，看清楚了他的决心。
她说道：“若是你真要做这个族长，奶奶帮你。”
墨昭缓慢的点了点头：“请奶奶成全。”
老夫人点头，想说什么，到了嘴边的劝告与担心的话语，说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句：“先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好好歇一歇。”
墨昭苍白的唇嚅动了一下，还是没有什么，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转身望来。
外面天色乌黑，少年的身影如同一道黑影，屋里的烛光将他半张稚气未脱的脸映得发黄，他眼神明亮，闪着利剑般的锋芒，坚定而倔强：“大哥和大嫂上一世过的太辛苦，皆不得善终。这一次，我想让他们知道，哪怕世间所有人与他们为敌，只要墨家还在一天，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永远都是我的亲人。”
他想起那天夜里听到邱城主说及神藏后，凤萧那讽刺而落寞的样子，轻声说：“奶奶，做为他们的亲人，任何原因，都不是应该背叛的理由，是么？”
他说完大步走进雨里，很快消失不见。
老夫人缓缓坐回塌上，长叹了一声。
“是啊。”
但是阿昭啊，你可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等着将你这只小幼崽连血带肉的撕碎么……
**
凤萧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觉得她梦见了许多东西，可睁开眼，却什么都忘了，徒留满心怅然。
天刚放晴，到处都是泥土鲜花的芬芳。
她走出门，看着院里相互追逐嬉戏的三个孩子，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一个月前，她在这里醒来。
救她的是这家的年轻夫妻，男人是个猎户，叫张铁柱，女人叫翠花。
据他们说，她是铁柱在外面打猎的时候，从山里捡回来的。
当时还有几条鬣狗在撕咬她的身体，所以她身上现在还有鬣狗的齿印，手臂上，背上，到处都是。腿也瘸了一只，走起来一摇一晃，特别滑稽。
醒来的时候，她每天疯了一样去山里找人，翠花心地善良，带着村里大家伙帮她一起找。
找了半个月，她就放弃了。
不是因为相信清尘已经死了，而是她坚信，清尘不会死。
也许他现在只是太虚弱，没法来找她。
他可是活了千年的大煞清尘，怎么会轻易被一团鬼火轻易杀死？
“萧姐姐？你终于醒啦，你饿不饿丫，锅里还有娘亲烙的大饼呢，小妮给你拿过来呀！”
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四岁，叫小妮，有点胖胖的，扎着羊角辩，见她醒来便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其余两孩子也全都围了上来，缠着她说那些奇怪却有趣的童话故事。
凤萧一边吃大饼，一边说故事，几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吃完了大饼，她拍了拍手，起身道：“好啦，我该去山里走走了。对了，你们的娘亲呢？”
小妮说了半天没说清，她二哥说：“娘下地去了。”
“唔……那我去帮帮忙。”她叮嘱道：“你们在家听话啊，谁不听放我揍谁！”
她威胁的扬了扬拳头，三个小豆丁全都笑了。
村里有家人特别霸道，总是欺负翠花一家，不久前，那家人看上凤萧，还想将她讨给那家儿子做媳妇，和李铁柱动起了手，凤萧一巴掌就把人打晕过去了。
之后村里人就都知道，翠花家救回来的瘸子姑娘，是个狠角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