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作主张的朱由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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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事实证明,新军虽然成军时间不长,但是由于兵员素质较高、兵饷充足以及严明的军纪等,致使新军拥有着远超于绝大部分明军的军事素质。原本三十日赶赴四川的军事任务,新军只用了二十九天就完成了。孙承宗命令新军在四川省界附近安营扎寨,休整一日。



    孙承宗召集诸将:信王朱由检、李如柏、何可纲、张世泽、秦良玉、巴图等与大帐内议事,孙承宗说道:“紧赶慢赶,这四川总算是到了,各位都说说吧,这一仗该怎么打?”



    闻言,朱由检蹙起眉头,这一仗应该怎么打?还用聊吗?当然是全军出击,歼灭成都城下的叛军啦,其实按照朱由检的想法,他是反对孙承宗休整一日的决策的,千里迢迢赶来,的确应该休整,但整整耽搁一日的功夫,岂非坐失良机?



    虽然心中疑窦丛生,但是朱由检聪明的没有跳出来发问。事实上他来之前就已经想明白,此次出征跟上一次已经完全不同,之前的固原镇平叛朱由检既无官职也无爵位,在军中更是没有半点威望、根基。但是这一次朱由检的境遇已经极大的得到了扭转。



    首先,朱由检被皇帝册封为信王。大明朝的王爷不在少数,但是由于朱由检是本朝皇帝钦点的第一位封王,所以地位上是高于蜀王这种旁系藩王的,即便是跟福王那种皇室嫡系的藩王相提并论也不为过。



    其次,由于上一次朱由检在罗家山之战中,死战不退,最终坚守到张世泽、巴图的援军赶到,一举挫败了张飞豹的夜袭,致使在军中朱由检的威望火速飙升。再加上这些时日的急行军,朱由检没有提出任何特殊要求,一路上也是跟“丘八”们同甘共苦,所以在新军之中朱由检颇有人缘跟威望。



    在这两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朱由检的一言一行都拥有着极大的威信,这种威信已经足以挑战孙承宗!虽然孙承宗已算得上是位极人臣,但是在新军将士们眼里,仍旧不及朱由检可亲可信。



    正是深知这一点,朱由检每每谨言慎行,因为乖巧懂事的他想着要维护自己孙老师的威严与体面。



    孙承宗的话音落下,帐内沉寂了半晌后,李如柏起身答道:“回督师的话,卑职以为应该即刻取消休整,下令全军继续奔袭,直扑成都城下的叛军!咱们从京师而来,却只花了九天的时间就赶到了四川,这是叛军无论如何也不能料想的到的。如此兵贵神速,假如在此耽搁岂不令之前的急行军的努力付之东流?”



    孙承宗答道:“新军劳师远征,又历九日苦行军,早已人疲马乏,如何能与奢氏叛军一战?”



    李如柏从容地说道:“孙督师,其实咱们压根不需要同叛军交手,只要咱们的大军出现在叛军的视野之中,再加上成都城内的守军,就已经形成了里应外合之势!在此形势之下,叛军又不知新军的深浅,必然不敢力敌,还不夹着屁股远遁?到时候让步骑师的轻骑一阵掩杀,叛军焉有不败之理?”



    听了李如柏的分析,张世泽跟巴图赶忙附议,他们压根不在乎李如柏讲的有没有道理,是不是最佳选择。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二人现如今就是步骑师的一号跟二号长官,而根据李如柏的计策走,他们二人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将会发挥最大作用,攫取最多的战功。



    所以,即便李如柏的计策对于整个战局而言不是最佳选择,但对于他们步骑师而言,对于张世泽跟巴图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最优解。



    孙承宗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经练就了一对能识破妖魔鬼怪的火眼金睛,此刻他将诸将的一切表现跟心思都尽收眼底,但并没有当即表态,而是示意李如柏坐下。



    孙承宗顿了顿,忽然点名秦良玉道:“秦将军,四川可是你的老家,想来你对这里的山川地貌都最熟悉不过了吧?还有对于奢氏叛军你是不是也有了解?何不谈谈你对此战的看法?”听孙承宗这么一点明,诸将这才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军中不还有一群川兵的嘛,对于如何在四川作战,向来他们最清楚不过了。



    见诸将都望向自己,秦良玉有些露怯。事实上,虽然自打被皇帝破格召见之后,秦良玉就暗暗发誓此生要报效朝廷,无怨无悔。但是她毕竟是女儿身,又是土司出身,在新军诸将中,总感觉抬不起头来,所以一般诸将议事的时候,秦良玉都只是默默的倾听,并没有发表过意见。现在见孙承宗点明让她畅所欲言,秦良玉深吸了口气,答道:“回督师,末将以为此时向奢氏叛军发动雷霆一击,为时尚早。”



    孙承宗含笑道:“哦?你且细细道来。”



    见孙承宗在鼓励自己,秦良玉信心倍增,忙道:“正如大将军李如柏所言,此刻朝叛军发动袭击,固然出其不意,能够迅速击溃叛军主力,可是解了成都之围后又当如何?叛军们知道朝廷王师的厉害以后,必然不肯再与王师正面抗衡,西南多崇山峻岭,叛军又是地方少数民族,跟各地老百姓的关系比朝廷还亲,届时他们躲到群山之中,咱们难不成还要一座山一座山的围困围剿?那耗费的人力物力可就太大了,朝廷又不发饷,一切征剿钱粮都需要督师在四川自行征集,以四川一地之民众那里能养这么多士卒?更无力支持大军长期作战,所以末将不能苟同大将军的计策。”顿了顿,秦良玉分析道:“目前奢氏叛军主力一分为二,一部分由贼首奢崇明统辖,割据在重庆,另一部分由贼首奢崇明之子奢寅统领攻打成都。而在成都与重庆之间,有一座南坪关,这座关隘正巧处在我们石柱司的管辖范围。攻打成都的奢寅部队想要撤退,同割据重庆的奢崇明汇合,就只能经过南坪关!所以假如咱们能够牢牢守住南坪关,就等于将叛军一分为二,届时王师可逐一击破之。”



    孙承宗大笑道:“秦将军吾之张良也!”



    听到这儿,朱由检恍然大悟,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是了是了,跟在固原镇平叛一样,地方上的叛军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挡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朝廷王师。所以从头至尾,平定叛乱都不是重点。而此次平叛的重中之重实乃是迅速的剿灭叛军,擒获贼首!否则一旦令贼首逃蹿,即便王师击败叛军,可待日后王师离开以后,贼首则可在此蛊惑民众,聚众造反,如此王师再次远征,劳民伤财不说,最关键的是害苦了西南诸省的民众,令他们难以安生的过日子。”朱由检有感而发道。



    闻言,孙承宗欣慰的笑道:“殿下年少聪颖,能够悟透这一点实属不易。”顿了顿,孙承宗答道:“事实上,本督师离京前,皇上曾数次单独召见老夫。皇上乃是圣天子,虽然远居京师,却是慧眼如炬。皇上早料到奢氏在西南根基深厚,若是此次平叛不能擒贼擒王,让奢崇明、奢寅父子逃走了,那可谓真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朝廷的国库本就不富裕,就那点儿银子,还要紧着辽东使用,若是西南的平叛战争长久的打下去,岂不把朝廷拖垮?即便只打个两三年,也足以令西南各省民生凋敝,如此朝廷免不了要免征西南数省数载的财赋,届时岂不令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雪上加霜?”



    孙承宗不愧是当朝阁老,他不似旁的边将边帅,只知道行军布阵,冲锋陷阵,作为一个枢臣,孙承宗始终能够着眼全局行事,而非仅仅仅限于西南一隅。



    “也正是因为国朝财政窘迫,皇上才会临机权变,赋予了本督师在四川省内自行筹措兵马钱粮的大权!”孙承宗感慨颇多,“这种权力自打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以后,就再也不被允许掌握在任何一位封疆大吏手中,更何况是老夫这种手提雄兵的督师?但皇上还是选择信任本督师,将这种大权赋予本督师,故而本督师绝不能辜负皇上的信重!”话音落下,孙承宗对秦良玉说道:“秦将军,你且带些心腹亲卫,悄悄赶回石柱司,召集石柱司内的兵马给本督师死死守住南坪关!”



    秦良玉领命。



    孙承宗问道:“召集兵马,屯驻南坪关,你需要多少时日?”



    秦良玉沉思半晌后答道:“十日。”



    “三日!”孙承宗答道。



    秦良玉面色微变,“孙督师,南川地势复杂,石柱司的部族散落各地,召集起来需要时间,购置甲胄兵器,运输粮草赶往南坪关也需要时日,假如只有三天的时间的话,恐怕难以完成重任。”



    孙承宗迟疑片刻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五日,不能再多了。”



    秦良玉面露难色,但仍旧拜倒领命,并将新军内部四千白杆兵的兵权交给自己的儿子马祥麟执掌,事不宜迟,她领命之后,便率领心腹抄小路赶往南川的石柱司。



    待秦良玉离去之后,孙承宗继续发号施令道:“既然秦将军需要五日的时间巩固南坪关,斩断叛军的退路,那么我军也只能与五日后发动攻击。在这五日之内,第一,我军要隐藏好自己的位置,绝不能走漏风声,让叛军有了防备;第二,需要派遣精锐斥候前往成都城下打探地形地貌以及叛军的虚实;第三,咱们得同成都城内的守将朱燮元、杨愈茂取得联系,务必令他们再坚守五日。”



    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连忙站出来说道:“回督师话,俺麾下都是川人,就让俺带人领兵,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前往打探消息吧。”



    孙承宗点了点头道:“本督师也正有此意,你们都是川人,即便被叛军发觉,也不至于令他们知晓朝廷平叛大军的存在,正好麻痹他们。”



    这时,朱由检忽然说道:“我推荐锦衣卫千户孙旭秘密潜入成都城内,同城内守将取得联系。孙旭此人胆大心细,更为难得的是他每临大事有静气,很有大将之风。”



    孙旭之前是百户官,因为固原平叛的时候忠心耿耿的护卫在朱由检身边,就被皇帝拔擢为千户官,并且还成了朱由检分封信王之后的护卫统领。



    孙承宗笑道:“孙旭那个人本督师倒是听茅元仪说过,听说他武艺超群,赤胆忠心?”



    朱由检忙道:“正是。”



    孙承宗点了点头道:“那么好吧,这种秘密潜入的活儿,不正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吗?”



    朱由检微微一笑,自然听出了孙承宗的讥讽之意,但他并不以为意,因为虽然贵为藩王,可只要不是皇帝,锦衣卫就始终是个威胁,虽然他的皇帝哥哥一直很宠爱他,但是朱由检仍然反感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



    虽然朱由检打心眼里赞同孙承宗的话,可是他生怕隔墙有耳,在座的将领中也有锦衣卫的卧底,便连忙岔开话题道:“禀督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孙承宗忙道:“殿下请讲。”



    朱由检答道:“我想跟马将军一块到斥候队里走一遭。”



    “绝对不行。”



    孙承宗严词拒绝道。上一次他同意朱由检留宿在杨鹤的军营内,险些被张飞豹乘虚而入,酿成大祸,这一次说什么孙承宗也不会让朱由检离开自己的视线。跟朱由检的性命比起来,整个西南的战局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但朱由检比他更坚定,他答道:“皇上为什么令我数次从军出征?还不是为了锻炼我,想要在日后托付我更加重大的任务。现如今国事艰难,我每每见到皇上废寝忘食的处理国政,都恨自己年幼稚嫩,不能帮助皇上。所以我暗暗发誓要快快成长起来!孙督师,难道还有比亲临前线,充任斥候更加快速的成长方式吗?”



    孙承宗重重的冷哼一声,他说道:“此事不必再议!为将者何须亲执干戈,冲锋陷阵?若是殿下真想历练自己,日后就一直留在这帅帐之内,帮衬着臣处理军务吧。”



    孙承宗身上肩负着天大的担子,自然不肯放朱由检涉险,毕竟,朱由检若是建立功勋,那是他朱由检的天赋异禀,一片赤诚,跟孙承宗没有半点儿好处。可假如朱由检出了半点闪失,朝廷跟皇上第一个问责下狱的可就是他孙承宗!



    朱由检有些失落,但还是选择以大局为重,妥协屈服,选择维护孙承宗在军中的威望。但是在马祥麟率领二百名斥候兵,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打算秘密前往成都城外叛军大营附近打探消息的时候,朱由检跟王承恩却也混了过来。朱由检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两套破烂的衣服,穿在身上还真有那么点儿模样。



    马祥麟大惊失色,朱由检用信王的藩王大印命令他不许走漏消息,然后就堂而皇之地混迹到马祥麟的部队中,出了新军军营。



    一道上,马祥麟都哭丧着脸,极不情愿的样子。朱由检瞥了他几眼,连忙开口打趣道:“马祥麟,我在京师的时候,经常听皇上夸赞你们川兵嘞,又岂是你们石柱司的白杆兵,曾经在浑河痛击建奴,好不威风。”



    马祥麟忙道:“回殿下的话,浑河之战,统兵之人正是末将的两个舅舅。”



    朱由检笑道:“别殿下殿下的喊,你会害死我的。叫我朱五好啦。”



    “末将不敢。”马祥麟急道。



    朱由检笑道:“马祥麟,你想啊,若是这一声殿下被叛军的人听到了,他们还不发疯了似的过来抓我,还是喊朱五吧。”



    闻言,马祥麟这才醒过神来,支支吾吾的叫了句:“朱五。”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笑道:“原来在浑河北岸痛击建奴的将军是你的舅舅,这么讲来,马祥麟你还是将门之后,忠烈之后呐。”



    马祥麟忙道:“末将世代替朝廷镇守南川,教化民众,抵御蛮族,虽九死犹未悔也。”



    朱由检感动的说道:“将军是好样的。我还听说将军的父亲死于奸人之手?”



    见朱由检谈及自己的生父,马祥麟差点儿哭出来,他的父亲已故石柱司宣抚使马千乘将军的死,一直是马祥麟的心结。因为他的父亲是被矿监邱乘云诬陷致死,虽然后来朝廷查明真相,还了马千乘一个清白,还将石柱司宣抚使的职位交由秦良玉担任,但对于马祥麟而言父亲的死始终令他对朝廷心怀芥蒂。



    “是的,末将的父亲被阉人邱乘云诬陷下狱,父亲原本就患有暑疫,在大牢里得不到很好的治疗,便因此去世了。”马祥麟难过的答道。



    朱由检怒道:“这个邱乘云太不是东西了,听说到现在为之朝廷也没有追究邱乘云的罪责?”



    马祥麟点了点头道:“邱乘云是到底是个内臣,手眼通天,咱们打官司也告不倒他。母亲生怕惹来他的报复,便选择不了了之了。”



    朱由检怒道:“马将军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就包在本王身上!一个奸人阉宦,害死朝廷大将,竟然至今逍遥法外,实在可恨!待班师回朝以后,本王定替你斩杀邱乘云!”



    马祥麟瞪大了眼睛,“殿下此话当真?”



    朱由检怒道:“本王一言九鼎!冤杀我大将,此仇怎可轻易于他干休?”



    马祥麟感动的稀里哗啦,他跪倒在朱由检面前,嚷道:“末将谢殿下为末将报着杀父之仇。日后殿下但有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甚是得意。



    是啊,用一条皇祖朝,已经失宠了的太监的命,就换来马祥麟乃至整个精锐的川军的效忠,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吗?



    朱由检盯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马祥麟,他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了皇帝哥哥的模样,下一刻,朱由检学着自己的兄长,满脸动容的将马祥麟扶起身来,并掏心掏肺的说道:“马将军,你这说的哪里话?邱乘云本就该死!朝廷到现在还没有斩了他,已是辜负了你们石柱司!再说了,本王要你的效忠做甚?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尽忠。日后切莫再讲这些见外的话,咱们的关系不必旁的,毕竟大家也算是一同见过生死,并肩作战过的了。”



    闻言,马祥麟被感动的稀里哗啦,更加死心塌地的给朱由检磕起头来。



    至于朱由检,他当然是坦然的接受了这些响头,甚至还微不可察的扬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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