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沿着山脉两侧横扫,木头呛人味和皮肉的烧焦味混杂在一起,夹着腾腾热浪席卷四方,一浪一浪的去打在活着的人的脸上。
那个胖商人那顶插满艳丽羽毛的名贵的帽子掀落到地上,而他却浑然不知。
浓烟让他们所有人感到窒息,火星四散飞落,他们侥幸没有被拉其中。但是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已经站隐隐在硫磺味的焦狱边缘。
这个神秘的少年不止葬送了强盗,也在炙烤着他们的灵魂。
他们仿佛觉得自己的肌肤已经暗自缓慢地变焦萎缩,头发传来阵阵毛发的焦臭味,肺部的空气被高热炙烤,一呼一吸都是燥烈的疼痛。
太阳被乌烟遮掩,血气染红了烟霾,底下是暗哑的光。
火球把地面砸出大大小小的坑洼,新亡的鬼魂在气浪中浮浮沉沉,张着嘴,发出凄厉而无声的尖啸,但随即被涌动的烟雾、燎热的风撕扯的粉碎。
土地被鲜血浸泡,又遭火焰烘烤,显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地上被蹂躏烂的墨绿色的植物茎叶的泥絮表面沾满泅湿的细泥土和小颗粒的砾石,和旁边同样沾满泥土和碎砾的苦胆差看起来差不多颜色和形状,同样坑脏的凝固,沾满泥尘,伏在微微震动的地面上。
在灼热的炼狱之中,少年举起了手。幸存的商人与护卫面带恐怖,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他对黑暗君主起誓!原来他是班恩的信徒,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啊,你就甘愿和这种人渣沦为一体吗,背叛者、强盗、流氓骗子、市井无赖……”
伊恩既痛恨又怜惜,“各种各样的丑陋污秽坑脏的人围聚在你的周围,你真的可以忍受吗?他们就是你说的最重要的东西吗?他们只能敢躲在阴沟中用些卑鄙的阴谋诡计暗害别人,当暴露出来时则个个都像小丑一样笨拙滑稽,像老鼠一样胆小懦弱,像一潭死水那样臭不可闻。噫!我黄头发的爱丽丝……”
商人与护卫面面相觑,不安地望着少年,他在火焰中自言自语,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人倾诉。
如果是普通人,他们一定认为那个人是疯子。假如那个人是魔法师,他的一举一动就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就算是疯子,那也是一个危险的不受控制的疯子。
他们并没有猜错,伊恩的确拥有一个非人的存在,但它并不无形物质,而正握在手中。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那器物摩擦般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他灵魂深处。无时无刻不再灌输着自己的观点,企图影响并操纵它的持有者。
“大凡过于艳丽的生物都有毒,他们存在,说明他们符合的世界需要,他们具备的就是你们必须承受的。你还可以把每一段生命看成毫无裨益的无聊的插曲,因为你们扰乱了自然万物的宁静。你们仿佛是四处流浪的流浪汉,小心翼翼防备着整个世界的排斥。制定了很多规则,约束自己的行为,就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越筑越高,总有一天会超出因为承受不住巨浪而倒塌。坚持总是太难,而堕落只靠引力就可以了,就好比熟透的苹果自然而然落到草地上。”
“我不关心这些,也不想听……”伊恩连连摇头。
“你们横渡河流,就说自己征服了河流;穿过沙漠,就说征服了沙漠;爬上高山,就说征服了高山。”
“其实,你们既没有胜利,也没有征服,高山和沙漠不会在乎你们在他身上经过多少遍。”
“你们的这种自我欺骗只是为了向同伴展示一种虚假的强大。借助自然的磅礴,制造一种短暂的错觉,抵消内心长期以来对自己弱小这个本质的恐惧,你们总是喜欢表现出强大的样子。”
“你们可以为了一个位置,或者一份财富,相互敌视、欺骗、仇视,不择手段。使用暴力,凶狠残忍,惘顾亲情,肆意践踏规则。因为那个地位或那份财富产生可以让得到的人显得比其他的人更强大一些。可以随心所欲地伤害那些比他显得更加弱小的同类。让比自己弱小的人感到痛苦,就显示出了自己的强大。”
“让所有人仰视、羡慕、崇拜,甚至痛恨。威慑比自己弱小而野心勃勃的,告诫和自己差不多而伺机而动的,表现给比自己更加强大而有心接纳的,树立自己强大的形象,让任何人不敢轻举妄动,不做没有利用价值的弃子。”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侃侃而谈。
“你总是说一些让人望而生畏的话,你刚才说世界上没有一件东西是无意义地存在的,按照圣谕的训导,所有人活在神的荣光下,爱所信仰的神并享受神的爱,所行所做,一切来荣耀神,人不论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是为了荣耀神而做……”
“呵呵,我到底在说什么呀?!或许我的墙的确墙已经垮塌,因为现在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我们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亦将如此,不需要为这个问题苦恼了,”伊恩有些厌倦,“说些有用的,这一切我不想听!”
“那些商人和他的手下都在看着你,眼神里透漏着恐惧和疏离,我想他们已经不会感激你了,反而会毁坏你的名声,把你描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疯子。为了你的名声,我认为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死。”
“我不喜欢滥杀。”伊恩否定了碎魔晶建议。
伊恩抬起头,黑色的盘旋的烟雾随着风往森林深处飘散,被烟气遮暗了明朗的天空微微显露出来,透过烟雾,高高在上、仿佛融化了的太阳射下白亮而奇特的光。
森林的飒飒清爽声受着火焰隔膜,听的很不真切,就像伊恩在森林内听这边的喊杀时一样。
大地尸骸枕藉,都烟熏火燎的,不过完整的尸体很少,绝大多数炸得支离破碎,到处落着黑色的灰尘,其中夹杂着的刺眼的暗红与焦黄。
汗臭,血腥臭,烂肉臭,屎溺臭,焦糊味顺着火热的气息一阵阵漾过站立的活人,传到不知多远的距离。
可怕的沉默似乎主宰了这个地方,那些异样细微或短促的呻吟声、咳嗽声、远去的马蹄声以及在各处延烧的草木皮脂爆裂的噼啪声不仅没有打破这种寂静,反而使得愈发诡异深沉。
灰色的赤杨林的烧焦的树干上通红的火伸展开来,这一大簇红色火光被风吹得东歪西倒,那些商人与护卫们在里面时隐时现。
地面烟雾似乎并未减淡,天鹅绒般的黑烟肆意翻滚着,里面那些好象扁平的面孔、人体、马车角、马匹简直和以前法师塔内遇到的幽灵一样似的浮动扭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