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他如今样貌实在是丑陋肮脏，皮肤到处都有溃疡，这样的姿势反倒是让人觉得更加恶心。
船舱里只有一盏发着红光的梨形灯泡，瓦数不大，灯光随着船只的摇晃，显得摇摇欲坠。
莫西宁和段楼泽所站的位置在背光处，两人才进来时，梁子贤还以为是“食客”，所以才会摆出那种姿势。
待到莫西宁和段楼泽开口说话，梁子贤才知道，这两个人并不是来找他解决某种需求的。
等到莫西宁开口说小北，梁子贤的一张脸都是拉了下去，眼神带上了敌意。
“你们是什么人？”
梁子贤开口问，同时挪了挪自己的身躯。
他那双腿不知道是断了，还是因为毒疮太多，以至于无法移动。
“莫韵若，你认识这个人吧？”
莫西宁没有回答，倒是段楼泽开口询问了起来。
段楼泽提及这个名字，梁子贤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又变成了原本的空洞。
“不认识。”
梁子贤在沉默了一秒钟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十三年前，莫韵若生了个男孩，取名叫莫小北。”
段楼泽的声音很轻，他在问问题的时候偏头看向了莫西宁。莫西宁抿着唇，只是盯着梁子贤的脸去看。
梁子贤虽然满脸污垢，胡须也是杂乱，可是那一双眉眼细看之下依旧是漂亮的，同莫小北一样，都拥有着一双无辜的大眼。
“哦……不认识。你们要是没别的事就请离开，我还要接客。”
梁子贤也已经三十多岁快四十的年纪，他这样的年纪在莫西宁面前已经算是长辈，可是他却是轻飘飘的说了这么句，丝毫不知廉耻。
梁子贤都已经残成这般模样，却还要干着这种勾当，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恶心，也不知道什么人能忍住恶心去碰他。
“莫韵若生下小北后的一年，自杀死了。”
莫西宁动了动嘴巴，说出这么句，他这话说出，梁子贤的脸色变了，变的异常痛苦。只是很快，梁子贤又恢复了最初，他眼睛朝着侧面那一扇小小的铁窗看去，回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哦”字。
“小北在五年前因为白血病不治身亡，我是小北的哥哥，莫韵若的大儿子，莫西宁。”
莫西宁还是死死的盯着梁子贤去看，他看到梁子贤的手在剧烈的抖动，随后整个身体都在抖。
因为夏天的缘故，又是江面上，船舱里又闷又热，带着浓厚的湿气。
莫西宁和段楼泽就待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身上的衣服已经是被闷湿一大半。而梁子贤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地方，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湿疹，他直起身体，往后靠了一下，让自己的姿势舒服一点。
今天还算是凉快一点，至少有江风，虽然风中夹杂着滚滚热气，总好过没风的强。
船还在微微晃动着，灯光忽明忽暗，三个人都是沉默着。
终于，在许久的沉寂之后，梁子贤开口：“王天立呢？”
“死了。”
莫西宁回答，梁子贤愣了一下，抬头去看莫西宁，眼睛里有讶异，除此之外，还有死灰。
“我杀的。”莫西宁又说。
“你杀的？”梁子贤的惊讶更多了。
“是，我杀的。”
“有烟吗？”
梁子贤嘴角动了动，眉眼中的死灰越来越厉害，他垂下头，目光落到了自己那双长满毒疮的腿上。
莫西宁没回话，但却是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烟，他抽出一根递给梁子贤，梁子贤伸手来接的时候，莫西宁发现梁子贤的手还在抖。
梁子贤将烟叼在了嘴里，没有问莫西宁要火。
“我不认识莫韵若，也不认识她的孩子，你们走吧。”
梁子贤的眼睛又看向了那一扇铁窗，淡淡的说了这么句。莫西宁听了，没有再说其他，转头就走，等快要走到门边，梁子贤的声音幽幽的传出：“十多年前，有个人给了我一笔钱叫我去骗一个女人。”
“他告诉我，只需要让那个女人爱上我就行，最好是能跟她结婚，哪怕是假结婚都可以。只要那个女人能爱上我，他就会给我一笔钱。我只想要钱，并不想跟她结婚，所以后来我拿到钱后就走了，至于她……”
梁子贤还是望着铁窗，船舱里的窗都很小，加上这艘船也很小的缘故，那扇窗看着很像是身在监狱中。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一年后，她穿了一身白裙子，挺漂亮的。那天，我在酒吧里正陪一个客人，她来了后也没说什么话，我告诉她实情，她便走了，再也没有来过。我听说她有丈夫，她丈夫叫王天立，我这双腿就是她丈夫废的，至于她叫什么，我不知道。”
梁子贤说出这一番话，好似是如释重负一般，像是一个守了一辈子秘密的人终于可以将这秘密倾吐出来般的释然。
“那个人是谁？给你钱的那个人？”
“不知道，雇主有权利隐藏自己的身份，我只知道他姓莫。”
莫西宁没有再继续待下去，他快速的走出船舱，这里的气味他一秒钟都不想再闻到。
他走的很快，脸上一直都是冷若冰霜。
段楼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没有开口去打扰他。
两个人走了很久，段楼泽是开车来的，可是莫西宁不想上车，他一路没头没脑的走，等到停下来，身上已经是汗流浃背，衣服都是湿透。
他停在一株树前，从兜里拿出烟从里面抖出一根叼在了嘴里，他点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也在抖。
深深吸一口烟，吐出一团雾，莫西宁仰头望天，突然想笑。
莫韵若——真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笨最蠢的女人了吧。
“这个。”
一直没说话的段楼泽递过来了两张旧照片，莫西宁瞥眼看了下，照片上的人是同一个人，一张上面，少年很清秀，身上穿着白T恤，笑的阳光灿烂。一张上面的少年穿着棉麻中式服装，一脸严肃。
“不是一个人。”
莫西宁还没开口问，段楼泽便轻轻的说：“这个是林泽玉，这个就是刚才的那个男人——梁子贤。”
笑的灿烂的是梁子贤，一脸严肃的是林泽玉。
“？”
莫西宁眼眸在这一刻缩了起来，随后将两张照片拿了过来作对比。
如果不是段楼泽说，莫西宁真的要以为，这两个人是同一人，因为……实在是太像。
莫西宁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莫韵若分明不喜欢自己的父亲莫凌，还要把他给生出来了。也明白过来，莫韵若为什么会在最后一次见了梁子贤之后，选择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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