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坡,大犁沟北,三公里。
许家坡,顾名思义,这里是一道坡梁,地势较高,属云雾山脉延伸段。站在许家坡,可以远观整个大犁沟。此地,进可占大犁沟,退可入云雾山,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许家坡,村子不大,二三十间房屋集中在坡上的一块平地上,人口大约二百来人。小鬼子来了以后,经过一轮血与火的屠杀,加之跑的跑,逃的逃,到现在许家坡人口不足半百。
除了人气低迷,断壁残垣,许家坡背靠云雾山,面向大犁沟,风光甚是旖旎,四季鸟语花香,四季苍翠如盖,是个不错的地方。
519旅临时指挥部就设在许家坡。
519旅提前赶到许家坡,为防泄密,第一件事是将村子仅剩不多的男女老少,集中在村北的几间破屋子里。第二件事是将村里最好的民居改设成临时指挥部,供作战指挥和旅长唐云辉歇息。
许家坡西北侧,距大犁沟约两三千米,一处隐蔽且平整的山坡上,519旅炮阵地就设在这里。此地,除了可以鸟瞰整个大犁沟,距离唐云辉的旅部亦不是太远,便于旅指机动部队的增援。
十二门榴炮,隐蔽在坡上的林子里。战斗一旦打响,这些炮将立即被拉出林子,瞄准大犁沟。只要一个覆盖,大犁沟顷刻之间,便会成为一片火海。
为扎紧口袋,巩固防线,报仇心切的唐云辉不顾劝阻,只留了一个排的士兵驻守炮阵地。用他的话说,炮阵地距离旅部不远,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旅部警卫营一个突击就赶到了,没必要浪费兵力。
显然,这一次,为报双林镇一战之仇,一雪前耻,旅长唐云辉孤注一掷,将519旅数千之众,所有能用之兵,都派上了前线,只为堵住渡江北上新四军之去路,务求一举歼灭之,以解其心头之恨。
此战,乃雪耻之战!
此战,乃重振519旅军威,重拾唐云辉声名之战!
此战,绝不能放跑一个新四军!
此战,乃党国之大计,徽南以及长江以南之共匪将永绝后患!
已经夜里十点,按照剿匪司令部的命令,再有几个小时,以金县为中心点,数万国军将同时发起攻击。
作战目标,渡江北上之新四军。
战役达成,一举歼灭之!
对外宣称:新四军不遵号令,擅自兵进徽南,挑起两军战端。
眼见大仇即将得报,少将旅长唐云辉兴奋不已,实在难以入睡。睡不着干脆不睡,拉着参谋长康永义,让随军厨子炒了几碟小菜,还有一盘花生米,坐在小院里,借着指挥部亮堂堂的灯光,喝开了小酒。
“老康……康参谋长……”唐云辉略有醉意,举起酒杯:“你我一起,已经快十年了吧?”
“旅座,整整十年。”康永义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兴奋的唐云辉:“当年,江西剿匪时,我们……就在一起……”康永义凝神回忆,确定是十年。
“没错,江西剿匪,我们就在一起。”唐云辉回忆着说:“想当年,我当连长,你干连副……到现在,我干旅长,你是是参谋长,还是我的左膀右臂,得力兄弟……”
“职下永远做旅座的左膀右臂!”康永义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回忆当年,感觉热血沸腾,不由双手举杯:“旅座,这杯酒,兄弟我敬你!不为别的,就为咱们这十年风雨同舟,同进同退……”说完,不待唐云辉回应,头微仰,嘴一张,手一翻,酒已经倒进了嘴里。只听咕噜一声响,喉结翻动,酒便一路燃烧着下了肚。
“……”唐云辉嘴一张,手一扬,一杯酒准确的“飞”进嘴里,右手放下酒杯,左手抹了抹嘴角:“老康,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旅座的意思……”康永义不解。
唐云辉夹起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你我兄弟,这十年是兄弟,一生就是兄弟。我是说……这十年里,我们也算顺风顺水,过五关斩六将,一步步爬上今天这样的位置,就没吃亏过……”
“旅座说得对……”康永义点头认同。
“他娘的,打小鬼子到了江南,你我兄弟事事不顺。”唐云辉盯着康永义:“不但干不过小鬼子,还他娘的干不过衣不整、枪不齐,不但吃不饱,还时常没有弹药的新四军……双林镇一战,我519旅数千之众,数千之众啊……装备精良,却被新四军一个团,不……应该是一个营,给打垮了……还撵得老子跟狗一样狼狈逃窜……”
“旅座……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吧……”康永义没明白唐云辉话里的意思,小声劝阻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还没个兵败?关云长还走麦城呢?!”
“不……不是……”唐云辉又一杯酒下肚,一边摇手一边说:“你别劝我,我……不是发牢骚……”
“……”康永义一边斟酒,一边抬头望着已经有些醉意的旅座,静待下文。
“我是说,双林一战,老子狼狈啊,象狗一样……”唐云辉摇头:“不提了……今天我高兴,是的,高兴……”
“高兴?”康永义若有所思。
唐云辉兴奋不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没有三十年,一年都不到,新四军就被老子给堵在了大犁沟。你看看四周,六七万的国军弟兄,将不足一万的新四军围在金县,围得跟铁桶似的……你再看看,大炮……金县四周,百十门大炮,对准整个金县,对准傻子一样,刚刚跟金县乡绅喝完慰问酒的共匪……”
“……”康永义没有说话,头微仰,望着越说越激动的旅座唐云辉。康永义清楚,旅座需要发泄,发泄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
最近几年,自跟小鬼子和新四军打交道以来,519旅屡屡吃亏。作为旅长,唐云辉多次受到上峰的责罚。特别是双林镇一战,519旅救援迟缓,旅座为此差点被送上断头台,一颗子弹了结戎马一生。
若不是重庆有人,若不是花大价钱,旅座怕是早已……此刻的519旅,姓什名谁都不知道!
不,还有没有519旅都无法说清。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唐云辉仰首望天,大声咆哮:“明日,不,还有几个小时,就能让我报仇雪恨,一雪前耻……兄弟,你说我能不兴奋吗?我睡得着吗?”
“兄弟我也兴奋得睡不着!”康永义双手举杯:“来,旅座,这杯酒,兄弟敬您,为……为把新四军堵在大犁沟,为旅座和咱519旅的仇即将得报,更为旅座……还有兄弟我,能一雪前耻,干!”
“好,这杯酒我喝!”康云辉笑容满面,举起酒杯:“还是多年的弟兄,519旅……只有你了解我啊……”说完,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拎壶,斟酒,康永义动作熟练。
“兄弟,只等凌晨一打响,老子的炮弹就会覆盖整个大犁沟……”唐云辉抬头望着大犁沟方向,似乎看见数千新四军淹没在炮火里:“到那时,老子的仇才算报了……老子才能好好的睡他个三天三夜……”
“待旅座大仇得报,兄弟我出钱,请‘小凤班’,唱一个星期的凤阳大鼓,给旅座助兴!”康永义豪言。
“谢兄弟,只可惜……”唐云辉摇头。
“眼见大仇得报,旅座还有什么可惜的?”康永义再度不解。
“兄弟,可惜,可惜啊……”唐云辉端起酒杯,咬牙切齿的说:“那个叫杨闯的,握着一杆狙击步枪,追得老子狼狈逃窜的共匪,不知道在什么位置?如果……老子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杨闯?旅座是说新四军的神枪手,那位叛徒,杀害谢光头的新四军?”康永义似有同感:“这次,如果可以,一定把他找出来,交给旅座处置!”
“不管了!”唐云辉清楚,要从数千新四军找一个人,哪那么容易,举起酒杯:“咱兄弟干了这杯酒……这次要炸不死他,就一定得活捉,老子……要亲手宰了他,将他送给我的耻辱,一一还给他!”
“旅座放心,兄弟一定让人留意,将他找出来!”康永义腾的起身,双手举杯,仰头干了。
“杨闯……”唐云辉双眼微眯,瞳孔微缩,将酒杯慢慢凑近嘴边,一仰头倒进了脖子里,咕噜一声,喉结滚动,顺着食道咽下了肚。
兴奋的唐云辉不知道,就在他念叨的时候,杨闯已经带着三营,趁夜前行二十余里,悄悄摸到了距离大犁沟两三公里的地方。
还有一支部队,没有统一着装,统一装备,穿着五花八门的,也抄小道摸到了许家坡,519旅炮阵地附近,准备凑凑这趟“热闹”!
没错,就是双龙洞的土匪老狼。
“我的妈呀,这么多大炮?”土匪老狼,趴在距离519旅炮阵地不远的灌木林里,眼睛死死的盯着昂首向南,排列整齐的大炮,感到莫名的震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