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雪迈开步伐往西门大街走去。西门大街两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街上铺着的大青石因日头的暴晒变得极为滚烫。他只觉双腿闷在鞋子里极为烫肉,抬头一望,不远处有家酒馆。
莫凌雪摸了摸怀里,还剩下一点银子,是之前祝瑶给他的。他走入酒馆,登时感觉周围凉快许多。找了处靠窗的座位,叫道:“来一壶茶。”到酒馆喝茶的只怕独他一个。
酒馆也有茶,只是来的人都是喝酒的。莫凌雪用剩下的银两点了两壶茶、一盘炒豆、一盘猪肉炒姜丝、一道红烧鱼。他饱饱吃了一顿后,寻思:“祝瑾赶我出来,是她对我不住。我瞧姑姑虽然死了九成九,但毕竟还没十足。她体中魂魄似乎回来了,却怎么醒不过来了?”
倒了一杯茶喝了,又想:“徐荣当时作法烧掉黑木棺材,说不得其中有一个大阴谋……唉!邱承重不认识徐荣这个名字,多半还是个假名。对了!徐荣与霍连城见面时故意把声音压得十分沙哑……与邱承重见面时也是如此,按理说他们是师兄弟,为何要故意压低声音?难道……难道他们师兄弟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这可就奇怪了。”
窗外“咔嚓”一声,雷霆作响。他往窗外望去,天空中铅云翻转,黑压压一片。大风刮得街上店铺旗帜乱翻乱卷,吹得他的头发不断飘扬。
莫凌雪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风这么大,晚点必有一场倾盆大雨。”灵机一动,立起身来,眼光注视着街上,只见人群来往匆忙,店铺早早关了不少。
寻思:“晚点必定会有狂风暴雨,商人早早收摊走人。祝家多半不会给姑姑守一夜的灵,多半……多半表妹是不会的。我倒不如等到晚上,悄悄潜入祝家查看究竟!”
他既已决定夜探祝家,也不忙离开花城。吃饱喝足之后绕到三里外的一片金黄色稻田,往田野边一躺,闭目睡觉。渐入深夜,晚风吹散了余炎。他躺到稻田中睡觉倒觉十分阴凉,闭了一会眼便熟熟睡去。
睡梦之中忽想起纸帛上关于《狍鸮神功》的行气口诀,梦中所见行气之法奇妙,不由自主运起真气走动起来。真气走过两个周天后,补满精神,清醒过来。他双眼睁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狂风如浪,吹得金色稻田哗哗作响。
莫凌雪跳起身来,心想:“天已经黑了,祝家的人哭了一天,晚上可没有力气再哭了吧?”握了握腰间锟铻刀,辨别祝家方向快步行去。他真气雄浑,行走如风,到祝家时不过小半个时辰。
抬头见祝家中亮了几盏灯火,想来婢女仆人都睡了大半。他绕到一株公孙树旁,纵身上树,望得下边是一个小院子,飞身下了院子,寻思:“我从左边绕过来,应该往右边走。”
天空上划过两道银电,“哗”的一声响,黄豆大的雨点泼了下雨,轰隆隆一阵响,这场雨下得好急。他躺在屋檐下,听着风快雨疾之声,寻思:“这时多半没人守灵了吧?”
他绕着回廊往中堂缓行,前边有一间屋子仍点着灯。莫凌雪寻思:“这时还有谁未曾入睡?”取出铁面具戴到脸上,悄悄行动。摸到屋子之前,只听里边有人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若非莫凌雪此时真气雄浑精纯,也决计听不到这声低语。心中一动,透过窗缝往里瞧去。只见里中灯火晃红,中间摆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有个白衣女子在桌子上铺开宣纸,举笔缓动,也不知道在写什么。
莫凌雪见到那女子一张粉嫩的鹅蛋脸,认出是祝家三姊妹中的祝琪。心想:“祝琪妹子年龄尚小,她妈妈离去了自然哀伤。”转身想要离开。
“莫凌雪……”窗里面传来一声低喊。莫凌雪一呆,暗道:“怎么我被发现了?”张口欲言,忽听祝琪又低声道:“莫凌雪……”声音尤如呓语。莫凌雪心想:“原来没有发现我,可她叫我名字作什么?我与这位表妹似乎也不怎么熟悉。”
悄立窗外,沉思良久。忽听祝琪低声吟道:“爱悠悠,恨悠悠。黑夜风吹雨不休,茫茫长夜幽。”
莫凌雪听了这上半阙,身子不禁震了一震,心想:“这诗里饱含无限的相思之意,这位妹子在想谁?”忽然想起她刚才幽幽念了自己的名字,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不是在想我吧?”转而又摇了摇头,心想:“秋英说我曾经偷看她沐浴,她理应恨我恨得很了,怎么会想我。”他听得这两句词似乎是词牌《长相思》,心想:“不知她下半阙写了什么。”
忽听祝琪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莫凌雪……凌雪……”声音之中竟充满了刻骨相思之情。
莫凌雪胸口怦怦直跳,自思:“难道真是想我?这可真是奇了个大怪。”又想:“这儿是她的闺房,那么中堂就在前边了。”屏息低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他走到中堂,忽然一呆。只见堂中除了仍点着白蜡烛外,竟见不着棺材了。别说无人守灵,便连一张椅子也没有。
莫凌雪暗道:“怎么把棺木移动了?这可移到哪里了?”听得一阵“咚咚”之声,抬头一望。原来头顶破了个小洞,雨水渗了进来。心想:“原来漏水了,无怪要把棺材移动。可这当口又会把棺材移到哪儿?啊呀!对了,今夜总有守灵,我找找哪间屋子亮着灯,一间间找过去不便行得?”
翻身上了楼顶,冒着大雨向四周瞧去。左厢房亮了三间,右厢房亮了四间。莫凌雪心道:“祝琪那间去过了,我从右厢房开始寻起。”贴着屋檐往右快步疾行。
下到第一间,倾耳一听,却听见婢女家丁嘻笑之声。他脸上微微一红,心想:“敢在这嘻闹,自然灵堂不设这儿,多半远着呢。”往下一间寻去。
到了第二间屋子,见里边灯光黯淡,也无声息。他心中一动,侧耳细听,隐约听到一个心跳声,心想:“只有一个人,难道是守灵之人?”沾了沾唾液,轻轻捅破窗户纸,往里瞧去。
这是一间窄小的书房,似是刚搬出来的。一张窄小的红木床,床前点了一盏油灯,灯油燃得差不多,灯光极为黯淡。床上躺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翻来覆去,似乎无法入睡。
莫凌雪心想:“原来姑丈也还没睡下。”见祝贺坐了起来,眼光茫然,起身在房间踱步。
莫凌雪心中叹道:“他妻子刚刚……自然睡不着了……”本想转身离开,忽见祝贺走到墙角取出一把鲨皮鞘淡银柄的长剑,在灯光下细细端详。
莫凌雪心中微微一动,隐约觉得这把剑似乎曾经看过。忽想:“这剑是从黑木棺材中拿来的,当时匆匆烧了黑木棺材,我把这柄剑丢到一边,原来被祝贺拿到书房来了。”
听得祝贺低声喃喃:“玄木剑……玄木剑……你在就好啦!”
莫凌雪眉毛一皱:“他怎么知道这叫玄木剑?”忽然听到屋檐上有衣襟带风之声,似乎有人冒雨过来。莫凌雪吃了一惊,心想:“又有什么人过来?”藏身于黑暗之中。
豁喇一声,有人斜刺里推开窗户闯进书房。那人来得极快,转眼便到了祝贺身前。莫凌雪心中大叫不好,暗道:“难道有人欲不利于姑丈!”伸手摸住锟铻刀的刀柄,准备那人一有动作自己便破门而进。
却听祝贺恭恭敬敬地道:“恭迎师兄。”作了一揖。似乎早料到那人会来到。
只听那人操着嘶哑的声音道:“你还不曾入门,叫我师兄是不是早了些?”
莫凌雪心中一突,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心想:“师兄?入门?入的什么门?”隐约觉得这个入门只怕与飘渺采天宗有着极大的关系。
只听祝贺低声道:“大师兄……他不是答应我了吗?只要我能找回玄木剑便向宗里推荐让我入门?”
那人嘿嘿一笑:“这么说你找到玄木剑了?”随即“咦”了一声,声音充满了喜悦之情,道:“原来你真的找到了!很好,很好!这把剑没有给‘颠狂仙’徐荣夺去就好。”
莫凌雪听得云里雾里,心想:“大师兄?难道是飘渺采天宗的大师兄?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姑丈与飘渺采天宗有关系?为什么听这语气竟在抵防徐荣?”
祝贺道:“当日他们毁去玄木棺,所幸……所幸玄木剑并非被毁。六师兄……我能叫你六师兄了吧?”
那人道:“很好,祝贺,你以后便是我的七师弟了。你为了加入飘渺采天宗竟可甘心情愿把自己老婆送出去,师兄很喜欢。”语气中却无半点欢喜之情。
莫凌雪心中怦怦直跳:“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姑姑这样是……是姑丈……难道这个阵法与姑丈有关系……”
只听祝贺道:“能入神宗,即便把祝家毁了又能怎么样?我那三个女儿一齐掐死了也没干系。六师兄,你……大师兄什么时候教我长生不死之术?”语气淡淡,说到掐死三个女儿没有一点波动,仿佛在诉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说到长生不死之术语气微微颤抖,显得激动异常。
莫凌雪听到这儿,心头狂跳,心中想的都是:这还是我的姑丈吗?
那人淡淡一笑:“待你见到大师兄再说。想要长生不死,这玄木剑是重中之重。玄木棺可以没了,这把剑万万不能失去。”忽然之间,侧过身来,尖声厉喝:“哪个杂碎在偷听?”声音甫毕,人如闪电,扑簌一声已飞身出门,手心寒芒一闪,一把弯刀朝莫凌雪劈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