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心脏砰砰直跳,却面不改色。
他在心理大声喊着,稳了!我活过来了!有救了!
谢天谢地,他全程没敢偷懒,没错过每一条重要讯息,这才能自己搓出个重磅炸弹来。
徐刀克动作僵硬的回首望向花铁心。
花铁心却也回头望着司马阳。
陈志的声音很大,广场上近百万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在天香宗里也出类拔萃的司马婉儿近些年早已成为统山城的传奇,甚至去到高天国都也会受国君礼遇。
但刚才陈凌云在说什么?
统山城是他许给司马家的聘礼?
他是司马婉儿未过门的夫君?
千万个疑问出现在百万人心中。
百万道视线先落在陈志与他头顶近在咫尺的徐刀克的刀上,最终却又洪流般汇聚往另一人。
司马阳脸上诸般表情交替变换,这刹那间,新上任的别驾大人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甚至暗中自我怀疑。
父亲生前是否真暗中为陈家独苗布置下这一后手,以牺牲亲孙女余生幸福为代价护他周全?
以父亲对前代城主陈天翼的感恩戴德,不无可能。
但他又觉得这难以接受。
以婉儿如今的起势,区区统山城作为聘礼根本配不上她。
再者,即便父亲真有这个安排,会不与自己这婉儿的父亲,司马家的长子交代?
可万一又是真的呢?
梁校尉神情凝重道:“司马别驾,城主所言是否属实。”
得,现在他又不否认陈志的身份了。
司马阳有些迷惘的摇头,“鄙人不知,老父与婉儿从未和鄙人提过。”
花铁心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赶紧怒指陈志,“荒谬至极!徐校尉还不砍了这信口雌黄污人青白的妖人!”
徐刀克咬牙欲再斩。
陈志面上却泛起笑容,只冷笑道:“无妨,我死便死了。你徐刀克,你花铁心定会被我娘子大卸八块,我在地下等你们。”
“我与婉儿青梅竹马,六年前司马渊老先生引我们相识,自此一见钟情私定终身,早已书信往来六年有余。不然,你们以为我这身功力是从何得来?”
“婉儿在意名声,不愿早早闹得世人皆知。但她又恐我被花老贼暗害,所以授我绝技,再传我天香宗内门秘法天香敛息诀。”
“今日我被逼无奈才说出实情,这样你们还敢杀我?那你们杀的就不只是我!杀的还是婉儿的面子!是天香宗的面子!”
陈志噼里啪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一大通,真把人唬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尤其那压根不存在的敛息诀,更是似模似样。
花铁心从不曾放松监管陈志的修为状况,千真万确的没在他身上发现半点内气。
但他此时炼气六重的修为做不得假,没个数年苦功绝无可能。
只能理解为他另修了极为高深的敛息功法。
高天国内应该没有能让炼气初期的武人瞒过筑基强者的手段,还真只能出自天香宗这样有元婴真人坐镇的大派。
这时统山城长史刘文易跳了出来,“胡说八道!六年前婉儿小姐十二岁时返乡,虽的确与你见过一面,但往后她再没回来过。你是说,当时十二岁的她看上了十岁的你?你们俩小孩子要私定终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刚被陈志忽悠得云里雾里的心思再生变化。
陈志则是心脏狂跳。
我尼玛!两小无猜没听过嘛?
拼了!这个谎我一定要圆回来!
他微微咧嘴一笑,完全无视背后蠢蠢欲动的徐刀克,只在台上信步朗声。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众人迷惘,这一言判生死的关头,他念诗干嘛?
不过,这的确是首难得一见的好诗。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理睬旁人讶异,陈志继续念,“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言必,青玄广场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有些笔杆子的人暗中揣摩诗中韵味。
用词婉约,韵味天成,感情细腻如雕花刻绣般隽永,又如对镜挽青丝之柔和,将女性对旁人的思念抒发得淋漓尽致。
陈志微微一笑,“这本是婉儿私下赠予我的词令,写在我们往来的信笺之中,算是我二人间的一点小小情调,可如今我性命危在旦夕,又被你等辱没我二人的情比金坚,那我说不得要把事情说出来了。”
全场哗然。
果然如此!男人绝不可能写出这种辞令。
听闻司马婉儿颇有司马渊老先生的遗风,精文笔擅词令,能读懂旁人看不懂的晦涩古文,这才能在天香宗内脱颖而出平步青云。
也只有司马婉儿才能写出这等感人肺腑的情诗吧?
说到书信,陈志脑海里却又灵光一闪,猛然抓住另一个重磅炸弹。
“我还知天香宗荟梓真人近年来不问世事,宗主沉香君大人时常因五长老骆如玉和七长老上官蓉针锋相对而烦恼不已。敢问伯父,我说得可对?”
这最后一锤定音的问题,陈志却是抛给了司马阳。
司马阳眼睛瞪圆,满脸难以置信。
荟梓真人为天香宗如今最大的依仗,前代大长老,如今的太上长老。
正是元婴真人!
高天国内寻常人等根本没资格得知其名讳。
至于五长老骆如玉和七长老上官蓉的矛盾,就更是不可为外人道的秘辛了。
司马阳之所以知道此事,正因上官蓉便是当年从统山城带走司马婉儿的长老,更是授业恩师。
去年司马婉儿寄回来的信中就曾感慨,恩师心情淡泊,不好争名夺利,却又每每总被刻薄自负的五长老骆如玉逼迫甚重,甚至殃及池鱼祸害到她这弟子身上,害她丹药被克扣。
她更表态待得她修成气海,成为内门首席大弟子后,定要让那些个骆如玉手下为虎作伥的师姐妹们好看。
女儿连这种秘辛都与陈志说了,又给他写了那样的情诗,这简直……
“贤侄,你且先过来吧。你与婉儿之事,我们叔侄二人下来再聊。”
司马阳咬碎了牙齿,缓缓说道。
他心头直滴血。
这简直荒唐,简直胡闹!
陈志配得上婉儿才有鬼了!
如今婉儿已修成气海,刚拿下门内大比,夺得内门首席弟子之位,将来是板上钉钉要成金丹的盖世人物,怎能耽搁在陈志这凡夫俗子的身上?
可事已至此,司马阳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婉儿向来有主见,自己这当父亲的并没有多少替她做主的资格。
在整个家中,她也就与爷爷司马渊亲近有加。
这件事必须等女儿亲自回来才能拿主意。
他能怎么样呢,总不能真看着可能的未来女婿横尸当场吧。
司马阳此言一出,事情盖棺定论了。
花铁心、徐刀克以及其他党羽尽皆面色发白。
另外,如同驻军校尉梁进等人则是目光闪烁各怀鬼胎。
台下士绅豪族与商贾大户同样惊疑不定,反倒只有那些庶民们满脸玩味,颇有种见了场大人物丢脸的好戏的心满意足。
陈志错身从徐刀克身边走过,眼睛却是将礼台附近所有人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帘。
如今统山城里大体能分为四个派系。
以花铁心为首,势力最为雄厚的花派。
以司马阳为首,稍次的中立派。
代行军权,却只有监察酱油之能,满脑子浑水摸鱼捞好处的梁进。
自己、抚琴和有德,势单力薄摇摇欲坠的城主正统。
陈志分析完情况,走到司马阳身前一拱手,“小侄见过伯父。”
说完,他却又猛的一抬头,指着青玄广场上空飘扬的铁棘黑山旗厉声喝问:“为何我陈家的青玄广场上,会飘着来路不明的野狗涂鸦般的旗帜?鹰扬青白旗何在?梁校尉,你说咱们这统山城,是不是被山贼给打下来了?那我们是不是该上禀国君,请求发兵剿匪?”
他此言一出,场上稍稍缓和的气氛顿时又变得肃杀起来。
梁进也没料到陈志刚烈至斯,刚稳住局面就当场反扑。
他顿时僵立当场。
那边花铁心再不堪羞辱,转身从后面下了礼台拂袖而去。
见人已走,梁进稍作思量,对下属使了个眼色。
高天国精锐兵士当即行动起来,手脚麻利的撤换旗帜。
直到远处城门头上的旗帜又换回鹰扬青白旗,陈志才随等候多时的司马阳前往司马府。
他有点失望。
等了这么久,竟没一个中立派的选手过来投诚。
说来这都怪司马阳。
他刚才那句“你与婉儿之事,我们叔侄二人下来再聊”坏了大事。
在事情彻底尘埃落定之前,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会轻易站队。
陈志只勉强扳回一局保住性命,距离重掌大权还遥不可及。
万一花铁心还是笑到最后,今天站错队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还不如继续中立呢。
陈志与司马阳一路言笑晏晏,却没人知道他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衫。
好险。
要不是李清照先生的《一剪梅》镇住场子,争取到时间。
要不是自己最后关头在心里挖出段祁连老邪的记忆,又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把天香宗内的秘闻说出来,还真没办法完全糊弄住所有人。
救老命了啊李清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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