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阎志颇能说会道,时常被派去联络鲜卑乌桓各部,与轲比能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轲比能大人,我正要去弹汗山寻你,没想到半道就遇上了。”
轲比能一见阎志就心里来气,之前就是阎志在他面前许诺了不少好处才说动他派苴罗侯南下,而今苴罗侯兵败被俘,可不就得怪阎柔阎志兄弟么。
轲比能喝道:“阎志,你竟然还有脸来见我,若非是你没能说清楚汉兵的动向,吾弟苴罗侯怎会吃此大亏!”
阎志一脸苦涩地道:“非我之过,非我之过啊!家兄与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股突然杀出的兵马,如今尚未查清是何来路,更心忧苴罗侯大人,要相约轲比能大人与吾兄一起合兵营救啊!”
轲比能将信将疑道:“合兵营救?阎柔已经派人去攻打马城了么?”
阎志道:“这却尚未,目前尚在查探之中。”
轲比能冷哼道:“哼!待你查探清楚,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回去与阎柔说,吾弟苴罗侯是应他之邀前来助战,如今遭受损失,需得让他弥补些个,如若不然,下次别想要我等再出人出力。”
阎志打哈哈道:“这都好说,这都好说,轲比能大人可是要去宁城与吾兄合兵?”
轲比能白眼一翻道:“去宁城做什么,苴罗侯还在马城呢。”
阎志一听轲比能要直接去马城,唯恐他轻敌冒进再遭损失,忙劝道:“轲比能大人莫要草率,此次前来之敌十分难缠,若是轻敌前往,恐为其所乘!”
轲比能道:“我如何行事还不需要你来教,你先回去让阎柔给我送些粮食牛羊来,合兵之事容后再提。”
阎志见劝说不动,只得悻悻而返,将轲比能已经南下的消息回报给兄长阎柔。
当阎柔听闻轲比能南下却不愿来宁城与他合兵时,他心里便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忙问道:“仲弟,你看到轲比能带了多少人前来?可有何异样?”
阎志回想了一下后答道:“大约有三四千人左右,倒无什么异样。”
“那轲比能说了些什么?”
“他说要兄长送些粮食牛羊,以弥补他的损失。”
“粮食牛羊?他们南下时没有带牧群么?”
阎志有些不确定地道:“他队伍后方好似有跟着牧群,具体数目不得而知?”
这么一听,阎柔就愈发迷糊了,他自言自语道:“只带了三四千人前来?可他又不愿来与我合兵,只催我要粮食牛羊,却是什么意思?”
阎志道:“莫非轲比能得知苴罗侯兵败,急于报仇雪恨?”
阎柔道:“不会,胡儿长于平地奔袭,短于攻城拔寨,轲比能不是蠢货,不会行此蠢事。”
阎志问道:“那兄长要答应轲比能的要求么?”
阎柔想了下后道:“也罢,仲弟再走一趟,带些粮秣牛羊予他,替我再探探轲比能的虚实,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送走了阎志后,阎柔依旧头痛不已。
他虽然与鲜卑、乌桓相善,动辄就能召集上万兵马为自己所用,但这些胡儿都是趋利之徒,一旦没有利益或是利益相冲,背弃盟友来也似眨眨眼皮般轻松。
像东部鲜卑诸豪长便是如此,现在就已经指使不动,而轲比能又不知道是何心思。
而当下最大的困扰还不是这些鲜卑胡儿,而是那一举夺下马城,却再无后续动作的神秘敌人。
已经两天过去了,他多次派出人去打探,竟然对来敌是何方神圣都不清楚,不免让阎柔心中暗暗惊惧。
阎柔虽然读书不多,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还是明白了。
就比如袁熙的兵马还没出广阳,他便通过探子获得消息,从而设下埋伏大获全胜。
但眼前的敌人与他近在咫尺,却犹如雾里看花让人看不真切,怎让他不心生忧惧。
他想了想后,还是把手下汉胡军将们召集起来,训斥道:“汝等不是平里素称骑无双么?为何连一些消息都打探不到?难道那些敌骑竟如此了得,连你们也敌不过?”
他手下的军将倒也受不住激,纷纷请战道:“我等愿再发兵去探,定要查清来敌虚实。”
阎柔道:“好!我就在此处等着诸位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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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轲比能的心急火燎,阎柔的忧惧不安相比,临时驻扎在马城中的颜良却显得相当笃定。
前天夜里的大胜不过是开胃点心,胜果可喜,但也都在意料之中,因为长夜奔袭早就成为了讨逆营的传统技能。
援救乌巢时如是,奔袭虎尾山时如是,这一次不过是故技重施。
此战最大的收获倒并不是俘获了敌酋,夺下了马城,而是俘获的大量战马。
作为游牧民族,鲜卑人青壮出征时,一人双马是标配,一人三马是高配,若是份地位较高的豪长,更有专门的驮马等等。
那一夜时,由于讨逆营的奔袭迅捷无比,让众多鲜卑人来不及反应。
而四处燃烧起的火焰和喧嚣的呼声,也让鲜卑人的马群受到惊吓,纷纷挣脱束缚狼奔豕突,更增营地的混乱。
好在这些马匹都是驯服的战马,逃离危险后都没有跑远,而是静静地吃起了夜草。
待到天明后,讨逆营中派出人手收拢,得良马数千匹之多。
这年头,一匹拉车驮货的驮马至少就要大几千钱,一匹战马更是万钱起步。
所以光是这数千匹良马,便已经收获丰厚,更何况还有大批俘虏与牛羊粮秣衣甲刀弓等物资。
在顺利拿下马城后,全军上下士气如虹,很多将校并一些军谋便提议乘胜而进,一举攻打下宁城、广宁,彻底解决阎柔。
这一年多来,讨逆营几乎是战无不胜,让包括将校谋臣在内的众人都有些膨胀,以为宁城、广宁不过如马城一样唾手可得。
面对将校们连连请命,颜良却并没有顺势答应下来,而是让军谋再多多合议。
作为军谋掾之首的从事中郎辛儒虽然心中也倾向于乘胜而进,但在察觉出颜良的心意后仔细思考,很快就发现其中的漏洞,在合议时说道:“我军夜袭马城乃攻敌不备,且城中有人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此法难以轻易复制到宁城、广宁。虽然宁城、广宁的敌人战力平庸,然我军目前俱为骑兵,以之攻城或有不足,还待后续步卒来到再缓缓图之。”
徐庶立刻附和道:“伯宁所言甚是,骑兵长于奔袭,短于攻城,此刻出战,即便野战取胜,若敌人退保城池,亦难有收获,不如缓图。”
辛儒是颍川郡阳翟人,而徐庶是颍川郡长社人,两县之间只是隔开一条潩水。
二人虽然之前并不相识,但因着是同郡之人,年龄相近,且还都是豁达的格,很快就相处得十分融洽。
辛儒与徐庶接连表示应当缓图,使得原本支持乘胜追击的吴质、沮辉等人也有所思考。
不过,凉州人秦寿却仍持不同意见道:“虽则我等目前只有骑兵,不利于攻城,不过大小宁城之敌也都是骑兵,且都如马城之敌一般散居在城池四周。我军只消做出进的态势,敌人必不会坐视我军兵临城下,定会中途派人拦截。我军便可以在野外重创敌人,则贼寇未必会继续坚守城池。”
徐庶道:“那若是敌人坚守城池,不与我野战呢?”
秦寿轻笑道:“元直当是与胡儿打交道较少,不知胡儿习,胡儿游牧草原,既不擅长攻城也不擅长守城,唯擅野外奔战。”
“若我去攻,彼辈正求之不得,怎会枯守城池?”
徐庶又道:“可我听闻统兵的阎柔可是汉人,他或许能忍得住不出来。”
秦寿道:“胡人素来好勇斗狠,不似汉人耐得住心气坚守城寨。若被人带着兵马在城外耀武扬威,而自己明明有一战之力却当缩头乌龟这种事,他们是不屑于做的。”
“虽然阎柔是汉人,然其与胡人厮混既久,手下又多召合胡人部族,若阎柔或其余部族豪长畏敌避战,定会被其余人乃至于手下的部众所轻,而失去了威望,这些豪长后又如何统御部众?”
“且贼人如今尚未能尽数集结,若此刻不乘胜追击,待其集中兵力后更难攻打。”
在军谋之间,主张速战与缓图的人之间也形成了分歧,各自据理力争,试图说服对方,来最终制订方略供颜良参考。
几人争议了半天也未有定论,徐庶见庞统一直没有发言,便问道:“士元之意,当缓当急?”
庞统其实心里早有定见,但他的份尴尬,所以不便轻易发言。
庞统虽然新加入颜良幕下,但被辟为从事中郎,与辛儒地位相当,让不少人都怀疑他是否有足够的才具能够匹配这个重要的位置。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谨言慎行,多听少说,参加军谋会议时也都做着拾遗补缺的活计,并未因为职位崇高便过多表露意见。
庞统这样的作为有人以为是谦逊好礼,有人却觉得他才不配位,他听闻后也只是笑笑并不介意。
眼下两边议论不决,徐庶问道他头上,他却也不能再敝帚自珍,遂说道:“诸君所言缓图急攻各有所宜,可称得上是考虑周详,二者取其一,均是良策也。”
庞统说了一番场面话,看似把众人都夸了一通,实则什么都没说。
正当众人以为他又要和稀泥的时候,庞统又道:“然则,我等考虑缓图急攻,还当先考量度辽将军此番北上的目的为何。”
沮辉问道:“目的不就是为了平息乱事,应援袁幽州么?”
庞统道:“然也,那即便是我军在野战胜之,甚至乘势夺下大小宁城,便算是平息了代郡、上谷的乱事了么?”
秦寿道:“若能野战胜之,拔其城寨,自是已经大胜,可谓是平息了乱事。”
庞统又问道:“秦军谋先前亦言,胡儿擅长轻骑袭扰,不擅攻守城寨,虽其恃勇好斗,但也知趋利避害,真落了下风时,是会死战力敌,还是遁逸而去?”
秦寿不加思考道:“以胡人习必不会顽强死战,稍有不顺便土崩瓦解作鸟兽散。”
庞统道:“敌人吃了如此大亏,虽则一时遁去,又会否善罢甘休?若其再回过头来滋扰地方,甚或袭击我等侧后,此乱岂非永无平息之?”
秦寿道:“此亦胡人习也,难不成中郎有何良方,可一劳永逸?”
庞统摇摇头道:“吾却哪里有一劳永逸的良方,只是,吾观将军行事,却似乎有彻底解决此次乱局的大气魄。”
庞统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问道:“士元此言何解?快快为我等分说。”
庞统抿了口水理了理思路,说道:“将军带人轻骑奔袭,夺下马城大败中部鲜卑苴罗侯部,是为一着关键奇招,先断阎柔一臂,已经占据了能攻可守的不败之地。”
“将军在入城后,不杀苴罗侯与鲜卑豪长,采纳了辛中郎的建议,引轲比能前来,恐怕并不止存了商谈赎买俘虏事宜。”
“将军在此静候两,恐怕也是为了等待轲比能前来,若能以苴罗侯等鲜卑豪长与大批俘虏来胁迫利轲比能反衅,则敌消我涨,胜算大增。”
“又马城素为阎柔占据,如今一夕失守,阎柔应当是如坐针毡,比我军更为急迫要收回马城。”
“既如此,何不以逸待劳,休养兵马等待后续援兵到达,待敌人主动出击之后再以坚城消磨,或是野战歼灭俱可。”
说到此处,众人都以为庞统说得十分有道理,也听出了庞统似乎是支持缓图。
然而,庞统最后那句话更是掷地有声。
“秦军谋亦言贼人如今尚未能尽数集结,恐怕将军正是在等待贼人毕集于此,好一战克定阎柔与鲜卑胡儿,好彻底平息这场乱事。”
“这,或许便是将军的气魄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