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设飞燕寨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如此坚寨绝对不会被人攻克。
只有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张燕才坚持要在后山开凿出一条小道,可以用作紧急之用。
在张燕的坚持之下,这条之字形的小道被开辟出来,但贼人们哪里愿意花大精力去开凿保养。
这条平时少人问津的小道上渐渐长满了野草藤蔓,使得本就不太宽阔平坦的小道更难行走。
飞燕寨中的贼人们没有接受过夜间行军作战的训练,更没有接受过攀爬山坡的训练。
可想而知,这些摸着夜路下山的贼人们会遇到多大的困难。
而且,为了确保行事的隐秘性,贼兵们甚至都不敢打起火把,全部处于黑暗之中,只能借着星月之光,摸索前方的道路。
狭窄的山道上,贼人人挨着人,甚至是扶着前边之人的肩膀前进。
时不时有人被高低不平地面,随处横生的杂草藤蔓,碎石绊到脚。
好在队形密集,前后左右的人可以扶住他们,不至于让他们摔落到山沟里去。
这样一来,下山的速度也就难以提起来。
走了半个时辰,大家都走得浑身是汗,最前方的贼兵才刚刚下到山脚。
带领一部贼兵走在最前的是张临手下一个亲信头目,走在半道的时候他就已经从张临那边得知此次夜间行动的真实目的,不是偷袭,而是突围逃生。
所以面对前方不远处的并州军营地中燃起的火把,巡梭的士卒,他一点都不慌,还吩咐道:“二三子,并州兵是来接应我等的,切莫与他们发生冲突,待张少当家也下山之后,就带着我等往西走,引开常山人,助张将军杀下山去。”
身边的众贼兵虽然疑惑怎么并州兵变成了盟友,但见远处的并州兵果然并无动作,所以也放下心来,在头目的约束下往山脚并不太宽敞的空地上挪,为身后继续下山的同伴让开道路。
贼兵们本就缺乏训练,组织程度极低,而这些趁夜下山的贼兵还是从各个部曲中抽调而来,更欠缺最基本的指挥编制。
在山道上还好,三人一排依序前进,也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而来到山脚下后,反而因为组织能力的不组,互相推推搡搡挤挤挨挨的,显得极为混乱。
大大小小的头目们虽然极力维持,但也不敢高声呼喝,以免引人注意,所以成效十分有限。
刚下来数十上百人时还罢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来到四五百人时,山脚下的贼人你推我我推你,自己就乱了起来。
突然,前方三四十步外的黑夜里燃起了一道亮光。
贼兵们不禁看去,分辨出那是一支火把。
在火把的光芒之下,出现了一个头戴甲胄,身披铁甲的战士。
那个战士不发一言,只是高举火把,而面孔也隐没在甲胄下的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面对如此诡异的现象,一些胆子比较小的贼兵已经开始疑神疑鬼,低声议论道莫不是碰上了什么鬼魅吧!
就在贼兵们的诧异之中,那名战士用力往前投掷出了火把,直直投向了贼兵们聚集的方位。
随着火把投来,火光照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的人群。
贼人们尚未对这个诡异的变化做出反应,就听到刚才那名战士所处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箭矢破空声。
“嗖嗖嗖!嗖嗖嗖!”
听到破空声时,一些贼人才感觉不妙,一些人拿起随身携带的兵器遮挡,一些人选择往同伴的身后躲避,一些人更蹲下身来。
然而,在山脚下待命的贼人实在太过密集,这些追着火光射来的箭矢几乎没有落空。
夜间奔袭的贼兵没有人会带那种沉重的大榡,偶有人带着盾牌也是小型皮盾,并不能提供多少遮护能力。
贼兵们慌忙舞动的刀剑非但挡不住劲射而来的箭矢,更有人因为舞得太急而误伤到了身边的同伴,引来同伴的谩骂。
每个人都想以邻为盾,躲在同伴身后,因此互相拉扯推搡,丝毫不顾袍泽情谊。
蹲下来的人虽然避免箭矢临身的危机,但会挡住前后左右人行动,从而有人被绊倒,有人被践踏,造成了更大程度的混乱。
贼兵们惊慌失措,痛苦哀嚎,慌张叫喊,原先就十分无序的队伍受此刺激,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率领先头部队的头目还稍有些脑子,他见黑夜里射来的箭矢虽然突兀,但破空声并不算太密集,且每一波箭矢之间的间隔也显得有些长,因而可见敌人并不多。
既然被发现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低调,贼人头目喊道:“莫慌!敌人不多,随我向前,杀敌!”
头目身边还是有一些得力的部众,能够听他的指挥,跟着他往前冲。
其余混乱中的贼兵,见领头的头目如此呼喝,也稍稍从被袭击的混乱中恢复了些许,跟着这头目便要往前涌。
但在这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鸣镝声。
随着鸣镝声起,在他们左侧和右侧的黑夜里,同时燃起了数道火光。
火光之间间隔得很开,呈一条圆弧一般,好似包围了他们。
在火光燃起的同时,正前方响起一阵暴喝。
“杀!杀!杀!”
随着喊杀声响起,正前方突然响起了密集的蹄声,不知有多少骑士从黑夜之中朝他们正面冲来。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这密集的蹄声,让不少正要往前冲的贼人心头一惊。
若是让他们用双脚冲向一批弓弩手,虽然在冲锋的过程中会遭受一定的伤损,但只要冲过去后就能获得胜利。
但以步卒与骑兵对冲,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被跑起来的战马一撞即便不死也是重伤,更何况还有马背上的骑兵。
当然,贼兵中还是有胆气壮不怕死的,比如那名贼兵头目和他身旁的不少得力部众就是如此。
他们并没有被蹄声所吓倒,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欲要解决掉这一伙装神弄鬼的敌人。
尤其是那个头目本身就精通骑术,从前方的马蹄声中听出来虽然声势很大,但人数并不多,至多也就是二三十骑的样子。
他喊道:“前边人不多,大家并肩子上,砍了他们!”
余者纷纷跟着鼓噪而进。
不过,贼兵们还是高估了自己,更轻视了他们的敌人。
当他们借着周围零星火把的微光向前冲,与来骑相遇的时候,迎面便看到几点寒芒从黑夜里钻了出来。
这寒芒正是夏侯衡率领的骑兵手中长槊所生,槊刃反射着星月之光,反射着火焰之芒,在昏暗夜色的掩藏之下,在面前敌人的惊诧之中,刺向了贼兵们的胸膛。
如此短的距离上,贼兵们已经来不及做出太多的反应,只是匆忙提起兵刃格挡,或是努力往侧面躲避。
然而,他们的格挡躲避只是徒劳。
讨逆营骑士们借着冲势,把长槊用力往前刺去。
长槊带着巨大的力量,挑飞了贼兵们的刀剑矛戟。
长槊拥有极快的速度,让贼兵们躲之不及。
这一批带头前冲的贼兵都是贼人中的佼佼者,身上的衣甲也比余众要精良,俱都穿有皮甲铁甲,那名头目更身着一副大汉官军所用的铁札甲。
不过,无论是皮甲还是铁札甲,都阻碍不了槊刃的刺击,锐利的刃尖破开贼兵们身着的衣甲,刺入了他们的身体,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处于这小队骑兵锋刃位置的正是夏侯衡,他早就听到面前那名头目连连发出喊叫指挥,所以微微调整前冲的方向,径直对上了那名头目。
那头目使一柄特制加宽加重的环刀,见一点寒芒直奔自己胸前,倒也不慌乱,抬起环刀用力一个侧劈。
在以往的战斗中,他曾无数次利用自己沉重的兵器,把敌人的长矛、长戟给劈开,甚至能直接劈断矛杆。
但这一次,他却失了算,环刀劈在了槊刃之后的保护槊杆的铁套筒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带起一道金铁撞击时发出的火花。
那长槊槊杆不仅被夏侯衡用双手紧握,更用右臂牢牢夹在腰肋之间固定,虽然遭到大力劈砍,也不过是微微往侧面偏移了些许。
原先是刺向那头目的左胸,被荡开后转而刺向头目的右边腰肋。
这一下头目再也避无可避,被槊刃从腋下穿过,在他的肋部划了一刀巨大的口子。
那头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跪倒在地,用手捂住肋部,想要止住那里涌出的大量鲜血。
这时,夏侯衡已经策马从他身侧冲过,又将长槊刺向了面前的敌人。
那头目的惨叫声也在他身后戛然而止,因为跟随在夏侯衡身后的骑兵顺手一刀,劈在头目的脖颈上,让他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担心失血过多。
跟随夏侯衡冲出来的人并不多,也就四十几个人。
他先是亲自带头装神弄鬼投掷火把,再带着部众们用随身携带的手弩瞄准被火光照射出的贼人齐射。
手弩的威力虽然不如蹶张弩那么强劲,但在三四十步的近距离上,对准密集人群射击,效果简直惊人。
当听到贼人头目组织反击后,夏侯衡便以事先安排好的队列发起冲锋。
战士们有一半有马,二十四骑分作三排,第一排七人,第二排八人,第三排九人。
冲锋的时候,同排每骑之间相隔两步左右,前后排之间错开身位,间隔两个马身。
第一排的骑士均手持长槊,第二、第三排或用长槊,或用刀戟。
其余的二十名步卒跟在他们身后放声大叫,更用环刀拍打盾牌,发出声响以增其势。
而左右两边突然点起的火把,也是夏侯衡提前分出数人,绕至两侧故意为之,为的便是故弄玄虚,让贼人搞不清状况,以为被大股敌人包围。
这三排骑士冲阵而过,像是犁地一般,把仓促应战的贼兵冲了个稀里哗啦。
不少贼兵更是胆气尽丧,兼之在昏暗的环境之中更增恐惧,完全不知道来敌有多少人,开始大喊大叫到处乱窜。
在马速降下来之后,夏侯衡倒也并不莽撞冲入大量贼兵中间,而是借着微弱的火光,配合身后跟进的步卒绞杀一些负隅顽抗的抱团贼人,把他们冲散,继续影响到更多贼人。
见战术目标顺利达成,夏侯衡心中极为畅快,心想今日之后讨逆营中当传扬着一个美谈,便是他夏侯伯权带五十人夜袭数千贼人而大获全胜。
然而,夏侯衡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认为一开始的顺利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走在中间稍前位置的张临这时候也来到了山脚下,他在下坡的时候就看到下方黑夜里突然亮起几点火光,然后下方发生了战斗,己方队伍中间大乱。
张临本以为是在山脚下扎营的并州兵不顾先前的约定,与常山人夜袭自己。
但他往远处望去,见远处并州兵营地内并无异动,并不像是他们所为。
张临虽也听到了讨逆营将士高呼的喊杀声,但并不似白天攻防战时成百上千人那种齐呼。
他也下意识地感觉到,面前的敌人并不会太多。
而且,无论敌人是多与不多,他们已经下到山下,已是能进不能退的局面。
既然已经被敌人发现,再掩藏行迹便是掩耳盗铃,所以张临高喝道:“前方有敌人,燃火把,随我杀敌!”
当山道上下,早已准备好的火把被一一点燃,数十上百支火把照亮了四周。
贼人们这才发现,从前方将他们冲杀得狼奔豕突的敌人,才不过区区数十人而已,而左右两边更是只有零星几个人拿着火把故弄玄虚。
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贼人们羞愤无比。
羞是其次的,更多的是愤。
看清楚状况的张临更高喊道:“这是常山人的斥候,杀了他们,莫要放跑了一个!”
其余的贼帅、头目们也积极响应,率领贼兵们怒吼着冲向敌人,欲要撕碎面前这些敢于欺骗羞辱他们的常山人。
刹那间,局势更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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