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益把身旁不知是谁人的脚从自己大腿上移开,然后支着手臂坐起身来。
由于昨日里连着饮了两场酒,使得颜益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喉头发干,正想披衣而起寻些水喝。
突然他听到院外有人焦急地喊道:“徐郎君,石郎君,在不在?”
颜益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在喊徐庶、石韬,便朝床榻上分辨了一会儿后寻到兀自沉睡的徐庶,用力摇晃道:“元直,有人寻你!”
徐庶被这么一摇也醒了过来,问道:“是谁?谁寻我?”
颜益道:“我也不知,只听院外有人呼唤,你且随我去看看是不是寻你。”
徐庶坐了起来,匆匆下了床榻,连鞋履也没穿,衣衫不整地推门出去,一看果然院柴门外之人有些熟悉,好似是刘弇家的老仆,便问道:“稻叔,何事如此急慌?”
那唤作稻叔的老仆见徐庶出来,刻意压低声音道:“徐郎君,我家二郎可在你处?”
徐庶上前打开门道:“在呢,还在睡觉,你且随我来。”
稻叔匆匆往前跑,竟然不顾礼仪直接从徐庶身旁穿过,奔入屋内,找到刘弇就一阵摇晃,说道:“二郎!快醒醒,快醒醒啊!”
刘弇被一阵摇晃之下,哪里还睡得着,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道:“嗯?稻叔?怎么了?”
稻叔焦急地说道:“大事不好啦,大郎被州府的吏员请去啦!他们还说要寻你一起去,你却恰好不在。”
刘弇闻言立刻清醒了过来,腾地一下坐起来,问道:“什么?大兄被州府吏员请去了?是哪个掾属的?”
稻叔道:“是贼曹的人,都还带着刀来。”
刘弇狠狠朝床榻上捶了一拳道:“哎!兄长不听吾言,竟至于此!”
他说着就披衣穿履,作势欲要往外去。
随在稻叔身后进入屋内的徐庶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忙拦住刘弇道:“恭嗣,你要去哪里?”
刘弇这时候也有些慌了神,说道:“还能去哪里,去州府问问究竟是何事?”
徐庶闻言更是拦得紧,说道:“不可,你不听稻叔说那贼曹吏员还要寻你一起去么?你现在找上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颜益也听出了端倪,附和道:“元直说的对,我也以为你眼下不宜鲁莽行事,非但不能去州府,甚至还应当立刻换个地方藏身。”
他们这么一闹,石韬与陈靖也早就被吵醒了,他们从言语里也听出了个大概。
石韬道:“恭嗣,你先冷静冷静,莫要着急,容我等与你一起想想办法。”
陈靖则取来水壶给刘弇倒了一杯水,说道:“来,先喝杯水醒一醒,我们慢慢商量。”
就连老仆稻叔都拉着刘弇道:“二郎,大家说的对,你不可去啊,那些差吏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怀好意。”
刘弇被众人一劝才稍稍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榻上,捂着脑袋道:“那我应当怎么办?”
徐庶虽然为人大大咧咧,为人却有些急智,也不去管刘弇,而是问道:“稻叔?你来之时,那些差吏可曾走了?你过来的路上可曾被人看见?”
稻叔道:“已经走了,小人过来时并未被人看见。”
徐庶道:“那便好,你留在此处照看着你家二郎,我去州府寻向巨达探一探消息。”
石韬这时候却站了出来道:“元直,还是你留在此处与恭嗣想办法,我去寻巨达兄探问。”
徐庶点头道:“也好,你去时千万注意,莫要暴露了恭嗣在此处的消息。”
颜益这时候道:“广元兄,你去州府可会经过南安舍?”
石韬点头道:“稍稍绕些路可经过。”
颜益道:“那你顺道去一下,把李参与我那两个扈从叫来,让他们备些衣物,牵着马来。”
石韬应诺了一声后匆匆而去。
徐庶则有些反应过来,问道:“公利兄可是要送恭嗣出城避一避?”
颜益点头道:“然也,既然刘牧欲要尽得刘氏昆仲,则恭嗣留在此处亦不安生,不如先出城暂避。”
老仆稻叔亦附和道:“对对对,二郎还是先出城去为好。”
陈靖则道:“既然州府遣人来捕拿,那出城的道路或也有人盘查,恐也不易走。”
徐庶道:“事情或还没那么严重,且待石韬探听消息回来再说。”
颜益虽然口舌便给,但并非机变之才,遇上这事情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知道若在这事上处置得宜的话,定会让他与此几人的关系更为密切,便更多了几分说服他们去常山的把握,所以小脑瓜使劲地转,欲要想个良策来。
不过此地毕竟是荆州,人生地不熟,饶是颜益想破了脑瓜却也没想出能救出刘望之的方法来。
不过他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人物,说道:“元直,我听闻庞公从子庞士元素有机变之才,不知此人何在,我等或可寻他来想想办法。”
徐庶摇头道:“公利兄所言极是,不过庞士元前些时日出外游历,如今尚未有他回来的消息,怕是顾不上眼前之事了,你我还当自己想办法。”
颜益又问道:“那或可寻庞公、司马公出出主意?”
徐庶又摇头道:“二公虽名高德隆,然皆拒绝刘镇南征辟,素为刘镇南所忌,此事还是尽量少攀扯上二公为好。”
二人说话间,得到石韬报讯的李三匆匆来到。
颜益把此间事情大略与李三说了,然后吩咐他与两名扈从各去几个城门处打量一番,看下虚实。
又过不久,石韬匆匆回来,进入屋中刚刚关上门,刘弇就冲上前问道:“我大兄怎么了?”
石韬皱着眉头道:“情况不妙,向巨达言有人告举你兄弟二人与北边曹贼暗中交通,故而汝兄前时一力劝谏北上用兵,乃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向曹贼报信。”
刘弇怒道:“这是恶意中伤!我兄弟怎会与曹贼交通,简直血口喷人!”
陈靖叹道:“此乃诛心之论也!”
徐庶亦道:“彼辈竟然如此构陷,当真歹毒啊!”
颜益也听出味道不对,这种勾结敌人的罪名,乃是欲置人于死地的做法,还真有些搞大了。
老仆稻叔更是坐倒在地,喃喃道:“这些歹人为何要如此害主家啊!当真没有天理了!”
颜益道:“事已至此,恭嗣不可久留城中,还当速速避走。”
刘弇道:“不,我若走了,我大兄怎么办?”
徐庶拍了拍刘弇的肩膀道:“你还记得你昨日如何劝你大兄的么?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於内,则宜模范蠡迁化於外。怎么轮到你自己了却失了方寸呢?”
刘弇毕竟还年轻,遭逢突然变故有些不知所措,幸得身旁有好友们悉心劝解。
又过了一会儿,李三与另两名扈从回来了,颜益忙问城门处的情况如何。
李三道:“城门处好似比往日盘查得更紧了些,尤其是北门方向。”
颜益并没有处置此等事情的经验,皱着眉头问道:“可有什么方法护送刘二郎出城?”
李三想了一想后道:“或可混在我等队伍中出去?”
颜益道:“若被发现如何处置?府君可是特意吩咐我等千万莫要与刘镇南、左将军等人恶了关系。”
李三道:“那只有我等替其掩护,让其单独出城。”
颜益道:“怎么掩护?”
李三倒是心思巧妙,说道:“或可借由苏掌柜的车队掩护,车队目标大,门吏少不得要上前来讨要些好处,足以吸引人注意,刘二郎趁机出城,想必不会引起注意。”
颜益拍手道:“妙啊!子承果然机智。”
颜益回去把这个计划与众人说了,徐庶、陈靖等人都觉得此法不错,刘弇却仍有些失魂落魄,仿佛还未从此事的打击中苏醒过来。
徐庶上前道:“恭嗣,为今之计,唯有你先想办法出城避一避,容我等再计较如何营救你大兄脱困。”
刘弇谈道:“哎……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了,小弟已乱了方寸,一切便依诸位兄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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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南北通衢,北上可入司、豫,西进可入益州,东去可至扬州,南下则是南郡与荆南四郡。
襄阳南门虽然不比临近沔水通向樊城的襄阳北门热闹,但走陆路去南郡郡治江陵以及更南边的荆南四郡,襄阳南门便是不二选择。
而眼下的南门门楼下,就排着两三家商队的货车准备出城。
汉代收取的商业税目叫做市税,也就是在专门的市坊中进行交易,买卖双方需要交纳给税吏一定的税款。
除开市税之外,对于行走在外的行商而言,更有另一种税费是避免不了的,那便是关津税。
关津税便一如其名,乃是在关口要津之处收取过往商贾通行税费。
在太平时节,整个大汉收关津税的也就是一些固定的地方。
但如今天下纷乱,各地军阀为了多收些税费,便在各自控制的地区拦路设卡收取税费。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边的军阀需要收取税费,下面的胥吏也需要收取额外的好处中饱私囊。
此种情形演变到后来,但凡运输货物进出城的时候,门卒都会恶意刁难一下,除非你识趣给些好处,不然有得麻烦。
襄阳南门处也不例外,几个门卒正围在几辆出城的货车边上东翻一下西看一下,直到随行的商队掌柜暗中塞上些物事,才心满意足地挥手放行。
前边的商队通过之后,后边又接上了一个商队,这支商队所载运的货物倒是荆州当地比较罕有的毛皮,不仅有牛皮、羊皮,甚至还有一些貂皮、狐皮。
一个为首的门卒什长上前问道:“哟?这许多皮货,汝等是从北边来的?”
这商队掌柜正是苏双,他笑着答道:“将军有眼力,我等正从北边贩货而来,往江陵去。”
苏双一边套着近乎,一边悄悄从衣袖下塞过去了一小串铜钱。
门卒什长接了钱掂了一掂发现入手挺沉,知道来人挺懂规矩,正欲挥手放行。
不过他望了一眼装载皮货的货车,发现货车中间鼓鼓囊囊的,中间若是藏个把人也不是不可能,顿时想起了今早州府传来的命令。
门卒什长来到货车边上,用刀鞘朝车上的皮货重重拍了一拍。
苏双见状忙上前问道:“将军,何故如此啊?”
门卒什长瞥了一眼苏双,继续用朝皮货中央戳了几下后才挥手放行道:“上头吩咐严加排查,以免贼人亡走,掌柜且多担待。”
几辆货车重新开动,在骡马的拉动下缓缓往城外而去。
在车队的后边,有两人牵着马亦步亦趋地跟随前进,其中一人刻意底下头,用高大的马身遮掩自己的行迹,却正是刘弇。
他看见了方才门卒检视货车的一幕,心想自己还好没藏在货车里边,不然岂不是被发现了,还真是好险。
就在商队将将要走出门洞的时候,那门卒什长好似发现了有些不妥,他见商队末尾上两个牵马之人有些鬼鬼祟祟的,且方才好似也没有仔细检查。
正在门卒什长有所怀疑,但还没有决定时不时要上前叫住那俩人的时候,城外恰巧跑进来一头青驴,青驴上骑着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
那骑驴青年与商队交错而过的时候,青年好似看到了某个熟人,出言招呼道:“恭嗣,你要出城么?”
门卒什长一听此话,立刻反应过来,上边交代欲要盘查捕拿之人的字不正是恭嗣么?且那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问题,便上前喊道:“后边那两个牵马的,慢些走,把传符出示一下。”
门卒什长刚刚往走去,门洞下异变突生,那两个牵马之人立刻翻身上马,冲开了前边的商队人员,径直冲出了门外。
门卒什长一看急眼了,一边追一边大吼道:“莫跑!莫跑!有人亡走!快追!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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