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浓眉大眼,挺着大肚皮,活脱脱一个弥勒佛一般的老和尚抓着地上跪着的小和尚,一手抓着一块粗布帕子,死命擦拭着小和尚的眉间,愁眉不展,显然是无法理解,一个好生生的和尚怎么会长出这么个妖艳玩意儿来。
和尚眉间长朱砂?
空难这辈子都想不明白。
而在小和尚前方,有一瞎了一只眼的老和尚,一道硕大刀疤自老和尚左眉直划拉到嘴角,原本面有凶相的老和尚却偏生慈眉善目地笑着,却无一丝诡异感觉。
老和尚便是空性口中的方丈。听说当年正是方丈在那山中将空性捡来,养在寺庙里,做了和尚。
至于方丈那只瞎眼,没人敢过问,老和尚在寺庙中似乎积威已久。
方丈并未理会空难,而是看着跪于地上的空性,“你那木鱼又丢了?”
空性哆嗦着,小声应了一声。
“木鱼丢了,该如何罚?”
空性紧紧抿着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兀自无助。
“嗯?”
只是方丈的这一声冷哼却是把空性吓得不轻,连忙大声道:“失了木鱼,按照寺规,当抄《得失经》十遍。”
方丈这才轻轻点头,却又笑着道:“这是你失的第三个木鱼了,我看十遍是不够了,那就抄五十遍吧。”
却是把空性吓了个半死。
我滴乖乖,五十遍啊!
空性一阵哀嚎。
《得失经》通篇数千字,五十遍,可是有十多万字的,空性立时就仿若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似乎,抄写经文一直都是小和尚心中永远的痛。
那滋味,简直生不如死,特别是对于空性这个对舞文弄墨没有半点兴趣的和尚来说,十万字的惩罚,比生不如死还要生不如死。
可是方丈仿若熟视无睹,依旧慈眉善目着,缓缓走开。
便是一旁的空难都惊得下意识停住了手,怔怔地看着走远的方丈,心中一阵长诵“阿弥陀佛”。
无奈地看看空性,空难只能默默走开,跟上方丈。
软弱无助的空性无力瘫坐于地,许久未有起身。
......
“空难,你可知空性今日到底生了什么事?”负手慢慢朝着寺庙外走着的方丈突然问道。
空难却一阵疑惑,摸着一身肥大肚皮,“空性不是失了木鱼了么?”
“为何失了木鱼?上次失了木鱼是因为一头獐子被那捕兽夹夹住,空性用那木鱼生生敲碎了捕兽夹,上上次是因为一个孩童找他索要把玩,他便送了出去。而这次呢?”
方丈目光悠然。
“听空性说,是因为救了一个女子。”
“女子?”方丈面色疑惑,神色顿时一僵,脸上斗大刀疤微微蠕动。
“不错,他与女子一同跌入湖中,他将女子救起,却失了木鱼。”空难道。
方丈轻轻摇头,一声长叹,遥遥看向寒星湖方向。
“这劫难为何就是躲不开?”方丈默默呢喃,声音极轻,一阵微风吹起,便已经消失在那清风之中。
“方丈在说什么?”空难摸摸耳洞,顿时糊涂了。
方丈却是面色一顿,瞪了空难一眼,道:“我说他怎生这般不爱惜木鱼!那可是楠木做的木鱼,金贵得紧。”
说着,方丈又负手噔噔着双脚向前走去,像极了一个吝啬至极的守财奴。
空难顿时面色一阵尴尬,只觉着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
寒山寺坐拥寒星湖,香火一向旺盛,每日香油钱便可买上无数楠木做的木鱼,可偏生方丈还是要为了一个木鱼撒气。
想想那五十遍《得失经》,空难就觉得一阵好笑。
只是想起空性,空难便一直有个问题无法得解。
“方丈,空性眉间的朱砂到底是何物?怎生一日不见便多了一点朱砂?”
方丈闻言顿时一笑,却似笑似哭。
“那是毒!”
“毒!”空难一惊,连忙道,“方丈,若是毒,怎生救他,空性虽然生性顽劣,可本性一向极好,他不该死!”
若是因为莫名其妙的朱砂让空性丢了性命,空难觉着自己一定一辈子都会后悔。
可正当苦难兀自说着,眼前的方丈却是突然停住了,然后转头看向空难,往日慈眉善目早已不见,而是一脸怒容,配合着脸上偌大刀疤,更显凶相。
“世间有毒,草是毒,木是毒,虫是毒,蛇是毒,贪是毒,赌是毒,情也是毒。”
......
一连几天,洛花缡都未见着那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小和尚,每日她都会来到寒星湖边,找那小和尚,只是,小和尚从未出现。
洛花缡寻了许久,守着每日无数香客,围着寒星湖绕了一圈又一圈,甚至便是寒山寺的和尚都问了一些。
只是寒山寺和尚本就不多,能问到的也不多,小和尚的消息却没有。
“你这呆子去了何处?”
望着波光点点的寒星湖,洛花缡默默看着。
那日相遇后,洛花缡便不知为何一直记挂着那个怪异的小和尚,相遇前,她便已经来了数日,每日都能看见一个小和尚坐在湖边,敲着木鱼,诵着佛经。
只觉着好玩,她便上前想要捉弄一番,却不想跌落湖中,又被那小和尚所救。
我真的会嫁给他吗?
想起湖中情景,自己慌不择言,许了愿,却也真的被救了,在这寒山寺,无数大佛脚底下,她许了愿。
兴许是佛祖听了,便应了愿呢?
只是,为何竟是个和尚。
想到这里,洛花缡便觉得造化弄人,她不急着嫁人,可在一众佛祖面前,特别是姻缘测得极准的寒星湖畔,她却仿若认命一般。
但她不愿意姻缘竟是个和尚。
和尚怎么能娶我?
洛花缡环顾着寒星湖,心事重重。
这一天,小和尚还是没有出现。
又一日,小和尚依旧没有出现。
如此数日,本就热闹的寒星湖多了一个愁眉不展的姑娘。
.......
“佛祖,你何必为难我?”
洛花缡怔怔地看着寒星湖,默默说了一声,而后便闭了嘴,不言不语。
还有几日,洛花缡便要离去了,此次出游时日已久,昨日父亲便提议离开,却被洛花缡求着拖延了几日,她明白,能见着小和尚的时间也一点点少了。
终究是少女遇了情事,手足无措。她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再见小和尚一面,也不知小和尚到底是不是自己姻缘。
“女施主,你怎生坐着小僧常坐的地方?”
一道清亮却带着三分疲态的声音在洛花缡身后突然响起。
洛花缡慕然转身,入眼处,一道熟悉身影站立,拿着木鱼,微笑着看着洛花缡。
她下意识站起身,像极了少女遇见许久不见的情郎一般,笑了,也哭了。
如笑如哭。
不知哪来的冲动,洛花缡突然上前一步,抱着小和尚的腰身,倚靠在小和尚的胸膛之上。
一如前几日,自己被救起时,倚靠在那人怀中一般,死死抓住。
.......
你可知我等得多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