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亭子中,水气扑面而来,十分清爽,各房的姨娘大丫环都来了,李落梅、秋菊、彩蝶、冬梅、小环、海兰珠、沈卿怜、紫烟,连同各房的大丫环,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香风扑鼻,几十个伺候的丫环站在亭子外面。
这气氛,也感染了秋菊,这一个多月,一直面色不愉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因为是海兰珠的生日,所以,酒席上的菜品,一半是宫廷菜,一半的蒙古菜。蒙古菜以豪爽著称,烤全羊是少不了的,在亭子外面一只刚刚宰杀的绵羊,去毛带皮,腹内加上葱姜椒盐等佐料,放在烤架上烤,不一会儿功夫,一股羊肉的香味就传到亭子中。
席上也有好多蒙古菜,烤羊腿、手撕羊肉,蒙古馅饼,还有蒙古特色的奶皮子,奶豆腐,奶酪等食品。
看到这些家乡食物,海兰珠兴奋不已,这是来到异国第一次过生日,又是宴席的主人,只见她快乐的说话,招呼众人吃东西,跑来跑去,好像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燕子。
在她的影响下,众人也开心起来,连秋菊脸上都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席间把府中小戏班的女孩子叫来,给众人唱了一首八仙贺寿,众人都觉得好听。
席上只有两个人不开心,一个是小红,一个是冬梅。大丫环凑钱办宴席,却没联络她们两个,小红是人人都讨厌的,冬梅则是因为她不喜欢海兰珠。
这一出戏结束,辛明笑问:“你们几个给海兰珠办生日,就没想着也练个节目为她庆贺?”
小环、小荷、碧桃一起出来笑道:“我们也练了一出戏,请老爷和姨娘们品评,戏的名字叫‘将相和’”
小荷演蔺相如,碧桃扮演廉颇,小环唱的不好,负责打板。只听小荷轻启朱唇唱道,
“将相不和成何样?
二虎相争必有伤。
并非是蔺相如胆小退让,
怕的是将相不和有害家邦。
……”
蔺相如的完璧归赵和廉颇的负荆请罪,这两个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名女孩排练这个节目的喻义明白,是想让老爷、小梅姨娘和秋菊姨娘三人和好如初,就如同戏文中的将相一般。
辛明明白其中含义,微笑起来。一出戏终了。海兰珠、小环、丁香、小荷、碧桃一起走出座位,到辛明、李落梅、秋菊身前,福了一福道:“我们还特意为两位姨娘和老爷酿了蒙古酒,叫和合酒,请你们品尝。”
说完,带着下人到藏酒之处,把酒挖出来,斟上两杯,海兰珠敬李落梅、小环敬秋菊。两人接过酒杯,都知道这酒的含义,如果喝了这杯‘和合酒’,以后二人就要和好如初了。众人一起凝视二人,不知二人能否饮干此酒。
秋菊忽然笑了,举起酒杯道:“小梅姨娘,我对你向来钦佩,以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带过,还如从前那般,做好姐妹,如何?”
辛明微微感到意外,秋菊这些日子暴躁的如疯婆子一般,还担心她在宴会上发疯,搅了大家兴致。岂料这么容易就愿意和好了?
李落梅本来就是大度之人,一笑道:“好,咱们就干了此杯。”
两人一起举杯,把酒放到唇边,秋菊先喝,只喝了一口,忽然呛住,不停的咳嗽,把酒水喷了满衣襟,连声道:“这蒙古酒好辣。”
辛明连忙道:“你不能喝烈酒,还是免了吧!”
这边李落梅正要喝酒,辛明却伸手把杯子抢过来,笑道:“我是借花献佛,秋菊,前几次我对你脾气暴躁了些,借着这杯酒,向你道歉。你就别跟我这没良心的男人一般见识了!”
众人听了一起笑了。
辛明正要把酒喝掉,却见秋菊脸上微微变色,伸手止住辛明。
看到辛明愕然,秋菊勉强笑道:“怎能让老爷给我赔礼呢!我承受不了。”
海兰珠在一旁看着,她笑着把辛明手中酒杯接过来,笑道:“算了,这赔礼的事情还是小女子来做吧!我替老爷向秋菊姨娘赔礼!”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是她敬给李落梅的,转了一圈,又回到她的手上。她酒量甚豪。一杯蒙古烈酒喝下去,面不改色。众人见李落梅和秋菊和好,都很欢喜。辛明也很高兴,见海兰珠唇边沾了一点酒水,连忙用汗巾帮她擦掉,笑道:“你今天生日,没准备个节目么?”
海兰珠放下酒杯,笑道:“我最近都在练霸王别姬,等我换了衣服,你们再品评。”于是下去更衣。
片刻功夫,只见海兰珠缓步走入亭中,她穿着一身明黄的长裙,披着猩红的披风,乌黑的头发梳着宫装样式,上面插满明晃晃的首饰。脸上涂着淡淡的油彩,手中提着一柄宝剑。
旁边的女先生为她旁白,“虞姬午夜于小睡中醒来,夜色清凉,联想到霸王项羽的艰难处境,顿时愁闷满腹……”
只听海兰珠边走边唱,“我这里出帐且散愁~情~”最后两个字的声音陡然拉长升高,同时身子转了半个圆圈,一手持剑向上斜指,一手抓住披风,做了一个亮相的姿势。
众人轰然叫好,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亮相,却把虞姬此时烦闷忧愁的惆怅之意完全表达出来,特别美妙贴切,给人一种圆满的感觉。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海兰珠这惟妙惟肖的一个亮相,得到了满堂喝彩,可见她唱戏下了功夫,且有天赋。
只听海兰珠继续唱道;“解君忧闷舞婆娑,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
英雄四路干戈起
……”
她声音清脆悦耳,圆润动听,更兼腰肢细软,动作优美,一出戏让她唱的十分好听好看,动作惟妙惟肖,活脱脱一个虞姬再现。剑舞婆娑中,众人似乎看到一个明眸皓齿,善良可爱的女孩,巾帼英雄一般的奇女子。可惜命运不济,她爱上的男人是个悲剧英雄,被困在垓下,与她挥泪而别,英雄气短。
但这奇女子并无怨言,她是这个男人的红颜知己,她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就无怨无悔,一起同他承担失败的命运。
在海兰珠清澈而略带悲伤的唱腔中,众人大受感动,仿佛眼前真是千余年前的奇女子,为了爱情,愿意奉献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人生短暂,唯求一知己。为自己心爱的男人而死,这一刻虽然短暂,却仿佛永生,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众人不禁惊讶,海兰珠真是天才,本来跳舞就好,现在只学了几天的戏就唱的这么好了。这其中冬梅尤其忌妒,唱戏本来是她的强项,可现在海兰珠好像也不逊于她了。辛明不错眼的看着海兰珠,满心都是喜爱,这一刻,他只希望这单纯善良的女孩能平平安安的陪伴在自己身边,一直到永远。
这出戏到了尾声,只听她悲声唱道:“哎呀,大王啊!妾身岂肯牵累大王,此番出兵,倘有不利,且退往江东,再图后举。愿以大王腰间宝剑,自刎君前,免得挂念妾身啊!”
唱完拔剑自刎,只见她表情痛苦,身子慢慢软倒在地上,这一刻,表情姿态简直惟妙惟肖,众人都很惊奇震撼,忍不住要大声叫好,忽见海兰珠嘴角渗出一缕鲜血,血迹鲜明,表情极为痛苦,不像是做假,不禁同时惊愣住了。
“小姐!”海兰珠的两名蒙古侍女最先冲过来,抱住海兰珠身体哭叫。
辛明急忙上前,抱住海兰珠,伸手把她腕脉,一颗心陡然沉下去,她的脉搏奇弱,这是中了剧毒的表现。只见海兰珠勉强睁开眼睛,轻声道:“老爷,刚才……酒中有毒,幸亏你没喝!”
辛明又惊又怒,却见海兰珠想从怀中拿出什么,只是没有力气。辛明帮她拿出来,却是一件做了一半的男子内衣。海兰珠脸上微露笑容,道:“我……真笨,这么简单的活计也没做完,真希望能把它做完,送给老爷……。”说着,慢慢软倒在辛明怀中,闭上眼睛,止住了呼吸,香消玉殒。
辛明大悲痛,抱着海兰珠的身体大哭起来。只觉得怀中柔软的身体变得冰冷。刚才还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的女孩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这世界多么残忍,刚刚自己还希望能保护得了她一世平安,改变正常历史上早夭的命运。可转眼间,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历史人物的命运是如此难以改变,这一刻,辛明有一种被上天捉弄的感觉。
忽然,身后又乱成一团,有人大叫,秋菊姨娘也中毒了。
辛明一惊,止住哭声,急忙奔到秋菊身前,只见她被几个丫环扶着,脸上一层黑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辛明急忙把脉,只觉的她脉搏跳动有力。毒质并没侵入要害器官。想必是刚才那杯毒酒被她呛了出去的缘故。
辛明让下人找来解毒药,给秋菊服下,然后让仆人送她回房间休养。
回头再看那坛毒酒,他用一根银针探入酒坛当中,瞬间,银针变的乌黑。这应该是一种烈性毒药,一旦发作就无可救药。
辛明看了一眼死去的海兰珠,心中大悲痛,眼睛扫过众人,众人都是一惊,辛明的眼神好凶恶,好像一只要发狂的狮子一般。
“这坛酒是怎么回事?”辛明大吼。
小环、小荷、碧桃、丁香才从惊呆中缓过神来,急忙上前跪在辛明脚下,道:“这酒是我们四人加上海兰珠妹妹一起酿制,一起埋在土中。埋酒的地点只有我们五人知晓,酒水和配方都是海兰珠妹妹提供的,也不知怎么就有毒了?”
辛明喘着粗气,眼光在四女身上扫来扫去,海兰珠自己被毒死,她绝不会是下毒之人的,小环这四人都是与自己很亲密的女子,似乎也没有下毒害人的理由,那么会是谁呢?
“把一起挖酒坛,抬酒坛的仆人,还有倒酒、执杯的丫环一起找来。”辛明喝道。
转眼前,又有七八人跪在辛明面前,这些人都喊冤枉,酒坛封口好好的,到了宴会才打开,倒酒、执杯的时候,许多人都在旁边看着,没有下毒的机会。
辛明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想想刚才自己和李落梅都曾要喝这杯酒,最后阴差阳错被海兰珠给喝了。否则死掉的应该是李落梅或者自己。辛明忽然心中生出深深的恐惧,他的手指都轻轻颤抖,有阴险的敌人潜伏在自己身边,想要暗算自己,暗算自己的家人,而自己却一无所觉。
辛明心中后怕,愤怒,悲伤,恐惧等情感交织,他这时体会到,当初赵千户差点被毒死之后,大发雷霆的感受。
看来,这坛酒很有可能是这七天当中,被人暗中下毒了。海兰珠五个女孩可能无意中泄漏了埋酒的地点,也有可能是她们埋酒时候被有心人偷窥到了。一想到府中有这种阴险的毒蛇,辛明后背直冒冷汗。扫过这些仆人,大部分都是以前郑家的仆人。自己铲除郑家,他的旧仆人当中难保有暗恨自己,伺机报复的人,这一刻,辛明十分后悔自己重用了这么多郑家仆人。
看到身边这些郑家旧仆,辛明越想越怒,忽然飞起一脚,把刚才抬酒的一名男仆给踢的飞了出去,倒地惨叫,肋骨都被踢断了。周围仆人见老爷忽然发狂打人,吓得都哆嗦着退到一边。
能遏制辛明的只有李落梅,她刚才也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心中也后怕。不过她比辛明冷静的多,只见她走到辛明身前,阻挡他再殴打仆人,喝道:“你冷静些,这样殴打无辜之人,只能让真正下毒之人暗中得意罢了!”
辛明垂下头,看看死去的海兰珠,悲从心来,扑到她身前再次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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