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凤仗着自己大肚子,泼辣本性顿时爆发,指着任连生就是一顿咆哮。
“汪翻译,这位是?”
任连生眼看着就要发作,好歹还是想起来这是汪素家,那个泼辣娘们应该和她有些关系。
汪素还没说话,汪兰快言快语地接了过去说:“这是我们大姐,就是她带着姐夫来抢房子的。”
“胆子不小,居然敢在巡捕房眼皮子底下抢占私宅?”
任连生一边说着,一边拿眼梭巡着汪素,看她没啥反应。于是想了想说道:“看在她有身孕,就不拿回巡捕房问话了。若是再在这里闹事,别怪我不给汪翻译面子!”
任连生这一番应对是得体的。毕竟汪凤是汪翻译的姐姐,而且怀着身孕,弄回巡捕房不好看。主要目的是让她们别欺负汪翻译就是了。
“你把我抓进去,别不抓,我正好要找你们的长官评评理,你们这是串通好了,欺负我们,我的男人被那个外地赤佬打了,你们居然还把他抓了进去。”
“这个外地赤佬,我要报告他重婚,现在提倡新生活,他在外面包养我妹妹,家外有家,形同纳妾……”
汪凤这时一屁股坐在楼梯台阶上,两条因为怀孕而浮肿的双腿在楼梯上胡乱蹬踏,竟然开始了胡搅蛮缠,开始诬告。
“你是说谁包养谁?”
任连生绿豆眼一眯,看着汪凤问道。
“就是他,包养我二妹,还想诱拐我小妹,小妹她才14岁啊……这个杀千刀的,打的好算盘,想要姊妹花……”
汪凤停止了哭嚎,听到任连生问话,连忙手指冲着老洪一戳,一边蹬腿一边破口大骂,唾沫星子乱飞。
老洪被她一指,弄的非常尴尬,赶紧把头偏了过去,这个汪翻译的大姐,他是一点办法没有。白曼彤也是懵了,站在那里也非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
汪素还是原来的表情。她是心里早就想好了,趁着这个机会,把家里的事情好好处理一下。原生家庭既然已经看穿了,既然对她如此,那么她也就只有尽量摆脱了。
她拉着自己的小妹,不让她开口说话,汪兰很不服气很是气愤的样子,要不是二姐死死拦住,她是肯定有话要说的。
而郭惠琴在女婿被抓之前,已经觉得苗头不对。她看着自己的二女儿,想要汪素出面解决目前的局面,只不过看二女儿的样子,像是不大想息事宁人。
她原本心里有愧,这时候也不好逼着二女儿说什么,只能走到大女儿身边,扶她起来,一边轻轻在她耳边低声让她不要再说了。
“你……这不是胡说吧?”
任连生小心翼翼地看着汪凤确认。
“为什么不说?既然这样,大家都不要面子了!”
汪凤甩开了好言相劝的郭惠琴,把她妈妈差点从楼梯上掀翻下去,还是老洪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郭惠琴。
此时的汪凤目眦欲裂,披头散发,面容十分可怖,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的二妹,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
却全然忘记了,她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到了之后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只知道,不久前自己还在楼上憧憬着自己和男人带着孩子住在这样的一栋宅子里,让姆妈和两个妹妹伺候着自己一家大小的生活,没曾想小娘皮去喊来的人居然还敢打自己的男人,门牙打落她知道那是算破了相了。
何兆清在她眼里,现在看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那副还算不错的皮囊了,现在连牙齿都打没了,那是大大的打了折扣的。
“这里有纸笔,你可以把你想说的写下来,但故作状纸,我们是讲证据的。对了,你认识字吧?”
任连生拿出一支钢笔和一张纸递给汪凤。
“这几个字还是写的出的!”
汪凤也是雷厉风行的女人,一看让她写状纸,立刻接了纸笔在客堂间的桌子上刷刷的奋笔疾书。
被摁着不高不低的何兆清此前一直在努力维持自己的姿势,此时终于憋不住一屁股就想往地上坐。结果被两个巡警一顿呵斥,又提溜了来,继续维持着那个行刑的痛苦姿势。
“老二,你看就算了吧,你姐姐她……毕竟那个也是你姐夫啊。”
郭惠琴这时找到机会凑到汪素身边说着。
汪素原本还是不想说话,但是想了想还是对着郭惠琴说道:“她都在写状纸到巡捕房要告我了,你怎么不去劝劝她?”
郭惠琴被这句噎了一下,只得说:“你大姐的脾气不好,我怎么劝得住?你比她懂事呀……”
“所以,她脾气不好,我现在就要求她不要告我了吗?”
“好,我再听你一次,我去求求她。”
说完汪素走到她大姐身边,扯了下汪凤的袖子说:“大姐,是我错了,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别告我了好吗?咱们毕竟是姐妹。”
“知道怕了?想得美!”
“这次不把你们这对奸夫送到大牢里,罚个倾家荡产,我汪字倒过来写!”
汪凤是赌咒发誓习惯了,她这个汪倒过来写也是差不多的。
“真的不肯放过我吗?”
汪素咬着嘴唇,最后问道。
“老大,算了,你把纸头给我,不写了,我们回去……”
郭惠琴趁着这个机会走到桌子边上就想收起摊开的纸头。却被汪凤一把将她手打开,厉声喝道:“你不要护着她!是不是看我现在赚不到钱就护着她?一直都在护着她,让她出去做见不得人的事,今天我这个长姐,就要立立规矩……”
说完汪凤快马加鞭,笔走龙蛇更是一气呵成,很快就写好了一纸状书,递给了任连生。
任连生结果状纸,一看汪凤果然是有点文化的,一手的好字不说,这份状书竟然写的平仄押韵,语句通顺。
接在手里任连生看了几遍,对着汪凤又问道:“当真?那就画个押吧。”然后递给了她一个朱砂印泥盒,汪凤没有犹豫,摁了摁蘸了点印泥就摁在了状纸上。
接过汪凤递过来的状纸,任连生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汪凤说:“你前面是要找我的长官?”
“没错,像你这样胡乱执法,肯定是要找你们上官的,不过嘛,现在你们放了我男人,马上把他们两个抓起来,我可以既往不咎,毕竟你们之前也不知道情况……”
汪凤自顾还在那里得意的说着,却没看到任连生贼忒嘻嘻的表情。
“不知道汪大小姐对妨害名誉及信用罪有没有了解?或者叫做诬告罪也是可以的。”
任连生笑嘻嘻地看着汪凤问道。
“你想找我的长官?”
任连生紧接着又问道。
“其实不用找,我的长官就在这里。我是三等探员,任连生。你面前这位就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一等探员洪明,华人里像是洪探员这样的一等探员可是一共也没几个哦!”
不等汪凤反应,任连生一口气把洪明介绍给了她。
汪凤之前还扬眉吐气的面色顿时开始精彩,七情上面都不足以形容。只见她面容扭曲,一会闭眼一会咬牙,恨恨地看着洪明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之前没参与的人,此时光是看到汪凤的这幅面相大多数人都是要开始同情她了。只是在场的几位,都是看着她之前是如姐狠毒和跋扈,连白曼彤在内,都丝毫对她同情不起来。
“好啊!你作为我妹妹的上司,居然勾引我的妹妹,欺负她年幼不懂事,你想必是家里有太太的吧巡捕房里的一等探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不得不说,其实汪凤算是很有种的,脑子也比较灵活。
旁边的何兆清一听打了他的就是巡捕房的一等探员,立刻就知道自己这顿打是白受了,那几粒被打掉的牙,原本是想着敲竹杠镶金牙,现在看来是一点指望都没了,而且还要继续吃苦头。
“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我和你妹妹有什么关系呢?”
洪明问着汪凤。他也是奇怪了,自己一直和汪翻译算不得亲近。甚至比不过她和顾探长的交往,怎么这家人就一口咬定自己和她有什么掰扯不开的关系呢?
“哼,装什么?你们没关系,你会给她过无缘无故上海滩上还有这么好的男人呢。”
汪凤撇了撇嘴,又恢复了她的凶悍本性。不凶悍抗到底还能怎么样呢?她到底也不是蠢到不可救药,已经知道了事情不是预想的那样,只是除了硬抗以外现在也没其他好的办法了。
而且某种程度来说,她想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上海法租界在民国时期的房价,哪怕是现在魔都房价高到普通人绝望的地步,都不可以和当时的租界房价相提并论。
当时的上海租界没有力量使中国政府在上海附近造成新都市,只是租界却有力量造成上海格外的繁荣。
所谓繁荣,就是(一)洋商的势力极端的膨胀。(二)人口非常的增多。(三)地皮非常的贵。
洋商的资本势力足以吞没中国小资本家而有余。地主的“据地势力”足以使中等以上家庭不能购地造屋而有余。
于是,洋商和地主以及一般买办阶级就富起来。一大堆资产阶级和工人就穷下去。他们不能离上海,因为上海附近并没有新兴的都市和巨大的工业作场。他们只好因陋就简,因贫而愤的淹留着不去。
租界的当局因马路的修营,短距离交通之增加以及路警侦探的添多,不得不加重房捐。房东顾虑着金钱损失不得不增加房租。租房的小资产阶级及工人一方面感受到失业或营业的失败,一方面感受房租的压迫,不得不走入贫穷、死亡、娼妓、盗匪的路。
于是上海不安,当局遂不能不增加警察侦探路灯警铃来维持治安,结果房捐格外的大,房租格外的贵,盗匪格外的多,妓女格外的增,警察格外的忙,侦探格外的精明。
有钱的人格外的怕,他们都坐在枪弹打不穿的汽车中,在路上疾驰而过。马路上尽剩下盗匪、娼妓、警察、侦探,以及盗匪、娼妓、警察、侦探的候补者。他们生活原则是这样的。娼妓、盗匪出钱养侦探、警察,警察、侦探捉的是娼妓和盗匪。
因为上海市人口的膨胀,只限于租界;人口增加了,但没有可以容纳此人口的郊外住宅地,租界的人口密度既增,房地价自然要有增无减了。
就连鲁迅先生,在北平都能轻松置办一套有着30间房的大宅院。
他在北京西城区八道湾胡同买了一所四合院,前后三进,占地两亩,有正房、厢房、耳房、花园,还有一个小跨院,将近30间房,许寿裳形容这所房子,院子大得“简直可以开运动会”,当时鲁迅以3500块大洋的价格买下,以当时的物价,相当于二十多万元人民币。
到了上海以后,鲁迅和夫人许广平安居上海时,却没有选择买新房,而是选择租房,当时上海的房价高,租房费用更是不菲,鲁迅曾在日记中提到:“上海的房租很贵,空气很坏,但此外也无可住之处,也还只得在此混一下了。”
这样的鲁迅,到了房价领跑全国的魔都,自然得租房。1927年秋至1936年秋逝世,鲁迅先后有三处租所:景云里23号、拉摩斯公寓(四川北路2093号)与山阴路132弄9号。最后一所如今成了鲁迅故居。
买得起豪宅的鲁迅尚且如此惨惨戚戚,那些买不起豪宅的,自然更是哀怨了。
郭沫若尤其典型,说自己租的屋子,也就两立方米光景,还得跟石库门里的其他租客共用厨房和水龙头。心情不好时,想在屋里走走,却一迈步就碰壁。郭沫若租住的地方叫厚南里,这里还住过梁实秋、胡汀鹭、叶灵凤等人。
这个居住条件,和汪素家打浦路的亭子间相比其实是差不多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