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保温瓶里还有一些。”
担心自己的俄语表达不好,汪素指了指旁边床头柜上的保温瓶。
……
先前汪素是用毛巾裹着砂锅抱着来的医院。
她在家里熬好瘦肉粥准备出来时,汪兰非要跟着来看看。汪素当然不肯,连郭惠琴都忍不住说:“医院里有什么好去的?”
汪兰就撅着嘴说成天在家里没意思。
“成天在家里?从早上到现在才看到你人,做什么去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汪素到是想起来了,紧着问她。
“哎呀,今天忘记写字了,我去写字……”
说完汪兰钻进屋里。在板桌上铺开汪素以前用过的书包,拿出纸笔,装模作样的写起字来。
一大砂锅的粥里预备了老洪一份,结果老洪没来,老任到是正好在。
病房里,汪素给他们盛好,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空的铁皮罐头,把鲜花从保温瓶里拿出来,插在罐头里。
“前面这个没拿回去,盛粥的东西都没有,害得我抱着砂锅来。”
说完她就出去洗保温瓶。等进来时顾楫才告诉她,一会要去九舍审问那个白俄。
九舍……汪素一直不愿意多想那个地方。那天晚上的经历,自己这段时间正努力地选择性遗忘。
有时候禁不住想起,她就会在心里和自己说话:
“你是杀过人的人了。汪素,你已经不是那个在圣玛丽女中里背诵十四行诗,会弹钢琴的女学生了,你现在是个杀人凶手……”
“咳咳……汪翻译到时候看到什么,回去不要在巡捕房里讲出来好伐?”
“我有点伤风,顾探长知道的,咳咳,不传染的……”
任连生“伤风”的事情,汪素来不及知道。所以,他觉得很有必要再重新咳嗽两声。
“任探员,别说工作上的事情,就是其他事情我也不会到处乱讲。等你们吃完了我们一起去好了……”
汪素收拾好等会回去要带走的东西,就站在窗台看着外面,等他们吃完。
她把窗户打开一点,凉丝丝的风拂过皮肤,但并不觉得冷,外面就是大片的草坪,只可惜现在还是一片枯黄。
风里带着即将凋落的梅花和迎春花的味道,还有开的正盛的报春花的气味。
汪素心里就想着:“晚是晚了点,可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当他两吃好,汪素收拾干净以后,看到任连生带着不少家什准备去九舍。
“任探员,你带这些东西干嘛?”
汪素看到他手里抱着一个脸盆,里面装着盐水瓶、输液针头、橡皮管还有洋瓷盆,居然还有半瓶变质发黑了的臭豆腐乳……
“这个,汪翻译到时候就知道了,都是派的上用处的。”
任连生既然前面已经打过招呼,这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都是自己人了嘛,回答时神情颇有点自得。
还是顾楫在后面和汪素大概说了一下之前他对付北岛三郎的手段。
汪素听了到是也没像别的女孩听到这种事情,明明心里觉得没啥,面上却要装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做作样子来。
她只是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想了一下说:“其实,也不一定要那样……你们等等我。”
接着她返回楼上,很快下楼的时候手里拎着保温瓶和鲜花。
“我带了点剩下的粥,李公子送了两束花来,反正这一束也没地方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说道。
在汪素看来,那个日本人先要杀老洪和顾探长,而且伤成那样还那么凶残地要死要活,最后不得不把他当猪猡那样捆起来。
现在老任给他吃点苦头,那是他咎由自取,完全不值得同情。
而且经过去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加上东三省沦陷,没有几个中国人对日本人有好印象。
至于那个白俄,或许是因为自己和顾探长一起救过他的命,甚至她们为了救他还杀了两个人。
这种经历非常古怪,却又让人印象深刻,汪素总觉得自己对他好像负有某种责任。
而且,她觉得这个白俄应该和那个日本人不一样。
“汪翻译,你这是……想来软的吗?”
任连生一看就明白汪素打的什么主意,语气里就有了些嘲讽的意味。
“汪翻译,你是没见到那个罗宋瘪三有多不要命。几个安捕都死在他手里,要不是顾探长……”
其实阿廖沙现在躺在医院,任连生也是立了大功。
他如今升到探员这个职位,和之前发现并成功跟踪到阿廖沙的落脚点有很大关系。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跳进粪船,又裸奔被抓……
当时他和黄阿大一起发现的情况。
但如果不是他脑子活络,走到马路对面和黄阿大分散盯梢,在黄阿大暴露的情况下,他也一样不能继续跟踪下去。
跟踪失败后如果强行盘查,他和黄阿大很有可能双双性命不保,最终也无法对阿廖沙形成包围进行抓捕。
尤为关键的是:正是通过他任连生的跟踪,才一举发现了莫洛科夫的秘密落脚点,在里面获得的一些信息有着不小的价值。
比如那个原本看似人畜无害的邻居汉斯,谁也没想到的这么一个德国商人,案发后在第一时间消失,直到现在对他们来说还是个神秘的存在。
这么多天码头上巡捕房一直派了人手盯着,街面上的巡警也都接到通知要留意这个德国人,这种人物一直以来是政治部的主要工作对象。
目前只能肯定他还在上海,只是好像整个人在上海滩凭空消失,至今没有一丝线索。
“从货运单来看,他被我们抓来那天才刚刚到上海,而且同行的另一个司机也被打死了……”
“我觉得他就算要在上海做坏事,也还没来得及。任探员,让我先问问他,实在不行,你再用这些东西,好不好?”
汪素看着任连生说道。一边把手里的保温瓶递给他让他拿着,完全就是个小女孩的模样。
任连生只能无奈地接过保温瓶,眼巴巴的看着顾楫。
他老任可不知道什么叫风度,按照他的性子,直接就想把她轰走。
这种抢生意的讨厌鬼,哪里还管得了她是男是女?
只是没了汪翻译又实在不行,他只能可怜兮兮地等顾探长的决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