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者武侍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每隔九人便高举着一面斯特洛韦尔家族的家旗。他们配备着统一的装甲和武器,架在身侧的圆盾将身体撑宽了几分,几乎拖到地上的巨大钉锤彰显出别样的存在感。
武侍们分置为两列穿行在边戍团的营地中,直朝着营地中央而去。他们用盾牌挡开碍路的边戍团士兵们,听任他们在身后骂骂咧咧,脚下却一刻不曾停歇。
队列的中央,身穿精钢全身甲,脚踏伟岸战马的男人傲然其间。他的头上戴着一副造型极为夸张的头盔,覆盖整个面部的雪鸮面罩被刻画为凶恶的模样,向着两侧张开的金属羽翼分为四瓣,展开的造型甚至比头盔本体还要高上两倍。
当这支不速之客即将抵达边戍团的指挥帐幕时,几个坐在木箱上休息的士兵被骚动声吸引了注意。他们瞅了一眼那冰封战斧的旗帜,眉毛瞬间皱成了一团。
“这他妈都是些谁?”一个士兵用力地啐出一口痰,招呼上其他几个人,抄起斧子拦在了路中间。
无畏者武侍停下了脚步,齐齐凝望着那几个肩扛长剑利斧的士兵。他们仅仅穿着最基础的皮甲,脚下踏着将近发白的老旧靴子,和全副武装的无畏者相比实在是有些寒碜。
“别挡路,摩根人。”排头的无畏者语气低沉道,字字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这话是我说的才对。”那个率先起身的士兵一手叉腰,敲了敲肩上的斧头道,“这儿是我们边戍团的地盘,我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倒是说说拦路的人是谁?”
队列中间,那个骑马的男人拨开面罩,露出了其后削瘦的面庞。男人微微仰头,俯视着那几个士兵,语气冰冷道:“看来你们的统帅没有教会你们最基本的军纪。”
“我们的军纪在这儿。”另一个士兵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道,“可不是那些操蛋的法律和规则。”
“哼,”骑马的男人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我曾听说摩根的第一边戍团聚集了各类社会底层的人渣,果不其然。”
士兵们二话不说拔出各自的武器,无畏者也端正盾牌,将钉锤向后抬举,摆出应战姿态。两方针锋相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流血冲突。
“你们在干些什么!?”指挥帐的帘幕突然被掀了开来,弗里德曼身穿骑士甲,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军团长,”几个士兵愣在了原地,“这些人……”
“都给我放下武器!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去!”弗里德曼吼道。士兵们相互看了几眼,悻悻地收起家伙。作为回应,无畏者也放下了钉锤,重新将圆盾架在身侧。
“幸会,拉森大人。”骑马的男人微微勾起一抹笑道。
“斯特洛韦尔大人。”弗里德曼点头致意道。
“我们上次见面应该还是在七年前吧?时间过得真快。”
“是的,和平协议签订的现场。”弗里德曼简短地回应道。
“是的,和平协定。”雷德拉.斯特洛韦尔意味深长地重复道,“而如今,和平不再。不过,我很高兴能看到仍有着热爱和平的摩根人与我们共同奋战。”
雷德拉说着,将视线挪向帐子的方向。
“我听说,有两个来自摩根的年轻人,凭借一己之力说服了我们尊敬的托连恩国王,让他放弃了主动进攻摩根的计划,是吗?”雷德拉问道,“说实话,我对这两个年轻人有些感兴趣。”
“只是两个普通的孩子罢了。”弗里德曼平静地答道。
“那么,这两个‘普通’的孩子现在在哪里呢?”雷德拉追问道。
“如果你是想找我们的话,抱歉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身后,吴雍和于洛颖从帘子后现身,走到弗里德曼的身旁,张开双臂道:
“如你所见,两个普通人。”
雷德拉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来者,淡然一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年轻的活力,但这有时候意味着鲁莽、失责与愚蠢。就像我的女儿——亚瑟一样。”
听到了亚瑟的名字后,吴雍的心头一紧,对方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带着某种目的性的。
吴雍决定先顺着雷德拉的意思说下去:“我听说亚瑟和你之间有一些隔阂。”
“是啊,我的小女儿,一次又一次让家族蒙羞。她背叛了家族的荣誉,皈依早已变得腐朽不堪的西明教会,去信奉已经不存在的诸神。”
——果然是一家子都不信神。
吴雍如此想着。
“那您是否知道,余安的圣火已经在十二空城重燃?”于洛颖发问道。
“略有耳闻,就像我这十七年来经常听到的其他传闻一样。”雷德拉说道,随即补充了一句,“可惜我的女儿偏执地相信了谣言,做出了又一个愚蠢的决定。”
“……什么意思?”吴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雷德拉盯着吴雍,碧色眼眸中透露出意味深长的暗光,“亚瑟已经离开安特利维奇,往诺特兰去了。”
“什么!?怎么可能?”吴雍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
雷德拉将头微微抬高,表情带上了某种优越的神情。
吴雍将手攥紧,受到他情绪的调动,掌心的黑色山羊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亚瑟居然会主动离队,甚至连个消息都不给我们留?这太不正常了……雷德拉.斯特洛韦尔,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吴雍和雷德拉的眼神相对,气氛陷入了僵局。
正当此时,弗里德曼突然上前一步,挡在吴雍的面前。
“斯特洛韦尔大人,我相信您专程来到我们边戍团的营地,不是为了这些事情吧。”
“当然。”雷德拉收回了目光,坦然道,“毕竟战事要紧。”
“那请随我到帐篷里详谈吧。”弗里德曼将手迎向帐内。
“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战事要紧,我还要和我的属下们讨论作战的事宜。”雷德拉道,“我只是来和您说一声,根据我们和奈尔维茨的协商,第一边戍团将暂时收归我的旗下,明天破晓的时候起营,随我们一起往北进军。”
“抱歉,但请让我提醒您一下,我们作为安特利维奇的盟友而来,理应享有独立的指挥权。”弗里德曼微微皱起眉头。
“您的边戍团当然归您来指挥。”雷德拉道,“前提是服从于盟军整体的战略。虽然您是作为安特利维奇的盟友而来,但是……”
雷德拉望了望周围,“我们的盟友所能提供的兵力似乎有些太少了,不足以独立行动。您不这么认为吗?”
弗里德曼陷入沉默,确实如对方所说,边戍团的地位十分被动。
“……我们会尽量配合安特利维奇的军队。”
“这是个令人鼓舞的承诺。”他的嘴角略略勾起一边,不知意味道:“很荣幸能够和传说中的‘破晓骑士’一同作战,安摩之间已经多年没有战火,但愿我们彼此都没有忘记战场的味道,但愿胜利与荣耀属于正义者。”
雷德拉向着弗里德曼行了一个安特利维奇军礼,向左侧提了提马绳,驱使着自己的战马转回身去。无畏者们以标标准准的姿势立定转身,护送着元帅离去。
“……”
弗里德曼沉默地望着远去的身影,手指紧紧地按在圣封长剑的配重球上。
“看来那位大人很享受这趟访问呐。”艾纳尔从帐篷中走出,靠在柱子上调侃道,“北方元帅,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吗……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芬恩跟在后面现身,手中还拿着用来练习的未开刃铁剑,“白石钟塔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我曾听凯恩斯大人说,他的政治手腕十分了得,不仅用非暴力手段将自己治下的领主管理得服服帖帖的,甚至将自己的长子安排为了国王的亲信,在王家中也很有发言权。”
“我觉得……那个人就像一个极其在乎面子的富豪。”于洛颖思索道,“或者说,他很享受这种用优势压制别人的感觉?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捎个话,像威廉那样带两个侍从,或者直接派个信使来就行了,根本没必要动用一整支卫队。”吴雍叹气道,“实在不想和这么麻烦的人扯上关系……”
“这种事情就由不得咱们了。”艾纳尔耸了耸肩道,“毕竟他可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之一啊。”
几人相视了一眼,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唯有弗里德曼只是微微弯起嘴,不谙大笑的方式。
“可是……”笑声之后,于洛颖恢复了镇定,表情转而担忧道,“听那个人的意思,边戍团还是要被派到最前线……”
“恐怕是这样的。”弗里德曼严肃道,“加上边戍团的士兵,科莫村的青壮年,以及首座大人麾下的拉格纳族裔,我们大约只有不到1000人左右的兵力。而戍国死士能够唤起的死士军团大约有3000人,尽管如此,我也不认为能够抵挡敌人的进攻。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不得不被派去迎击魔物的理由。”
“……安特利维奇所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止是魔物对吗?”于洛颖道。
弗里德曼默然点头,而吴雍也全然理解了话中的意思。
摩根不会傻到只是依靠魔物来进攻。威尔格弗一定会集结常规军队,从边境的其他地方全面入侵安特利维奇。而安特利维奇方面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只能将军力分散到各地,用以抵御摩根军队的进攻。这种情况下,雷德拉自然不会安排边戍团去对付他们的摩根同胞。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战役啊……”
。
。
。
神隐纪元17年12月9日。
北方集团军在奈尔维茨集结完毕,朝着安摩边境的复仇大道进军。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元帅麾下共有大大小小13个领主,他们的扈从侍卫和应召军队加起来约有2.9万人左右。而北方元帅本人所率领的军队就达到了4400余人。
部队在当天下午的时候抵达了国界线以南2公里的边防关卡,这里同时也是两国之间唯一合法的陆上官方通道。士兵们迅速将关卡封锁,严格限制了两国之间的人员流动。据斥候回报,摩根方面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此时,两国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在雷德拉的命令下,各个领主的军队迅速驻扎进围绕关卡而建的6座堡垒中。这6座堡垒原本就是为了应对摩根的侵略战争而修建的,即使在和平年代也会保留一定数量的正规军负责维护。而如今,集团军的到来迅速让整个堡垒区变得充盈起来。
士兵们开始在堡垒外搭建防御工事,砍伐掉所有周遭的树木,好为远程单位提供良好的视野。从周围村落征召而来的妇女和老人们堪当起生产者的职责,在堡垒南侧搭建的临时工坊中为军队制作箭矢、浸油罐等消耗品。
不得不说,雷德拉的统筹能力十分卓越。在他的安排下,所有的事情都在有序进行着。而在其他的战场上,事情的进展似乎也很顺利。
吴雍偶然从士兵们的嘴中听说,南方元帅几乎征用了安特利维奇境内所有的船只,将南方集团军通过海路运往北方,并在近冬港成功登陆,构建起了西部战线。
另外,在安特利维奇王室的“盛情邀请”下,来自自由城邦联盟的三支佣兵团也在两天前从穆里城出发,由海路驶入河路,预计在后天就会抵达奈尔维茨,以盟军的身份支援东部战线。
士兵们常在闲暇的时候讨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但他们的话语间却没有一丝的真实感——毕竟谁都没有见识过所谓的下界魔物,在他们看来,那只是和豺狼灰熊类似的生物,虽然凶残,但是无脑。他们甚至庆幸自己是在中线战场作战,而不是和东西战场的弟兄们去抗击摩根人。
全境备战的状态下,时间很快来到了12月12日,这一天,是摩根的征服者之日,也是术士廷计划启动大型术式的日子。
士兵们在这几天中头一次感觉到了紧张,所有人都按照预先排布的阵列就位,严阵以待地盯着北方的动向。冬日的风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更加强烈了些,摩根的密林中,人们似乎能听到魔物的咆哮、凛冬的凄厉,以及号角的长鸣……
但实际上,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破晓之时,到星辰尽显,摩根的土地如同陷入了死亡的静谧,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斥候甚至汇报说,摩根的边界守军甚至有了撤退的迹象。
12月13日,平静依旧。
正当士兵们的精力逐渐陷入倦怠之时,12月14日的黄昏,自摩根的方向驶来一匹战马。
那匹战马喘着沉重的呼吸,看起来是经历了极限的跋涉。战马的背上,骑兵撑着一小杆用斗篷临时制作的白旗,脸上的表情恍若刚从地狱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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