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抬棺队伍未入皇城便被拦了下来,早已得到消息的欧阳胤早早等在皇城以西的顺义门前。
“崔县令,陛下有诏,今日罢朝,不见朝臣。且令公子的事情不日即有分晓,还是请回吧!”自从被罢了南海郡公之爵,欧阳胤便彻底在长安百官的视野中消失了,崔与封一介县令自然不认得眼前这位城门官便是传说中外候官的掌印大人。
崔与封也不与理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陛下啊!请为老臣做主啊!”
身后的崔府家眷也都跪在地上痛哭出声,顺义门内便是六部衙门所在,听到声音的来往官员全都在远处驻足观望,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欧阳胤叹了口气,也不管他,只是挡在宫城门前,目光担忧的看向安邑坊的方向,鬼谷教之事,应该是欧阳胤执掌外候官掌印以来,所受到的最大挑战了,成败就在今日了!
一位身着六品官袍的中年官员走了过来,手捧着一叠奏章在崔与封身边跪下:“侍御史崔仁师并凤泉县令崔畴、广州刺史崔令弹劾白鹿县候王晞出身不明、且有以妖法厌胜之术魅惑君主之嫌,另国子监崔介文之死与白鹿候府干系甚大,臣请陛下明察!”
欧阳胤冷漠的挡在门前,摆摆手,一名侍卫取过奏章,快马送去宫内。
崔与封低声道:“此次长房援手之义,多谢了!”
崔仁师跪在一旁,脸色坚毅的道:“叔父虽然出自旁支,但到底也是我博陵崔氏支系,博陵崔氏如今虽然不比从前,但也未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
崔仁师继续道:“安平房在职的几位叔父远在地方为官,不能亲至,但都会有本章呈上,叔父放心,整个博陵崔氏都会站在您的身后!”
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杜如晦轻笑道:“抬棺哭城,这是在逼陛下啊,玄龄兄怎么看?”
房玄龄捋着胡须忧虑道:“你我都是随陛下南征北战、戎马半生之人,当知道以陛下的心性,若崔与封老老实实向陛下上本言明原委,陛下无论如何都会下令大理寺严查此事。
可惜崔与封竟然采取这等逼迫之法,还伙同博陵崔氏一同上书,陛下常年领兵,性子极为孤傲,怎会轻易妥协?况且今上登基后本就有削弱世族之意,崔与封却还要借博陵崔氏来施压,愚蠢之极!崔家如此行事,多半会自食苦果。”
杜如晦笑道:“前几日陛下执意要为王晞封侯,朝臣都以为是陛下受了王晞的蛊惑献媚,一时失了理智,不惜为他与朝臣相争,枉顾朝政。
想来长安县令也是如此认为的,才会行此掘墓之举!你我熟知陛下心性,陛下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来定夺大事,白鹿封侯一事,陛下争的不过是身为天子的威严罢了,若是王晞确实心怀不轨,陛下定会毫不犹豫将其问罪重处!
崔氏兴盛于北魏,先后有清河崔与博陵崔同入五姓七望,清河崔氏自北魏为天下第一家,只是如今愈发的衰落了,而博陵崔氏后来居上,在北周之时已经隐隐压制清河崔氏。
五姓七望自魏晋以来显赫诸朝,前隋之所以短寿,世族遗毒不浅,当日王晞金殿面君,以汉末黄巾为例,列举世族诸般罪状,虽有危言耸听之嫌,但却使陛下削弱世族之心更甚,博陵崔氏在这个当口发难,呵呵?????玄龄兄不妨猜测一下,博陵崔氏此番会落得如何下场?”
房玄龄眉头微皱:“事关朝政动荡,克明不该如此儿戏。”又思付了良久才道道:“长安县令在天子脚下牧守一方,本来只要稍有政绩便极易得到升迁,崔与封这几年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但是此事陛下念及崔与封老年丧子之痛,必定会好言安抚,不予追究,只是崔与封的前程也要就此止步了,甚至长安县令之位也难保住,至于博陵崔氏???”
“博陵崔氏到底还是有聪明人的,玄龄兄,你我恐怕要失算了??????”杜如晦却盯着远处走向崔与封的一位中年官员打断道:
房玄龄眼神有些昏花,看不清远处人影的面孔,却依旧肯定的道:“正四品的袍服,想来是出自博陵崔氏第二房的中书舍人崔敦礼吧!”
崔仁师跪在地上,看着走来的崔敦礼冷声道:“昨日兄长已然拒绝与我等同行,不知此来何意?”
崔敦礼恳切看着这位族弟:“仁师,若你还当我是兄长,听我一言,回去吧!”
崔仁师激动的怒声道:“若此事就此作罢,天下世族将如何看待我博陵崔氏!虽然如今家族如今不比祖上,但到底也是名门望族!若是就此作罢,岂不是让世人看轻了我博陵崔氏!”
崔敦礼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劝不动你,某在中书省任职,朝中的诏令文书都会经由我手,为兄今日方才得知,崔氏子侄之死牵连甚大,尔等不明情形,莽撞行事,将要为我博陵崔氏招来弥天大祸矣!”
崔仁师大惊失色,崔与封找到自己时只说了爱子惨遭虐杀之事,崔仁师以为是朝中新贵仗着皇家宠信想要拿颓相出显的博陵崔氏为自己扬名呢,毕竟这位白鹿候自入长安以来就饱受非议,封侯一事更是闹的满朝风雨,如此,崔家正好藉此发难,向天下世族也像李二这位新皇帝证明博陵崔氏的力量!也让世人知道博陵崔氏,依旧是名满天下的五姓之一!
崔与封也一脸的茫然,虽然知道王晞可能并不是凶手,但爱子被钉死在王晞府门上,总与其脱不了干系,不管是为了复仇也好,为了名声也罢,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的博陵崔家总不能无动于衷,与一心要重振博陵崔氏家声的崔仁师一拍即合,于是遂有了今日之行。
崔敦礼在崔仁师耳边低语一番,崔仁师脸色大变,夜袭宫廷?朝廷封锁四门,全城戒严,只说是缉拿盗匪,崔仁师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与崔介文之死有关,什么人竟敢夜袭宫廷?!
不!不管什么人都不会是好相与的,崔家不能卷进去!崔仁师也不是傻子,当下便起身找到欧阳胤恳切道:“崔家子侄为贼人虐杀,心切情急之下,才有此利令智昏之举,待崔家丧事过去,必定入宫请罪,请将军代为向陛下转达。”
“竟然散去了!”杜如晦惊疑道:“想不到崔氏竟然能够悬崖勒马!”
良久,房玄龄感慨道:“自魏晋以来的世族魁首五姓七望,如今的陇西李氏乃是大唐皇室暂且不提,清河崔氏如今已经衰落,太原王氏因曾支持隐太子建成而恶于陛下,只有一个老王珪得进中枢,却也从不与太原王氏来往,范阳卢氏与荥阳郑氏落败多时,本以为博陵崔氏也要因此事败落,不曾想博陵崔氏中竟也有耳清目明之人,崔敦礼,听闻其通晓四番情势,常与陛下奏请,颇受赏识,克明,你且看吧,若躲过这一劫数,博陵崔氏必将因此人而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