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穿越了几千里国土的白蜡丸里,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五个蝇头小楷。
赤水源大捷!
陈文若看着半寸长的纸条,久久不语,过了良久,笑着将白纸条撕得粉碎。
很快,陈文若带着浑身水雾,出现在了陆哲面前,细微的春雨打湿了他的衣衫,平添几分风仪。
“前方消息至?”估摸着消息应该到了,陆哲从青囊经残经的手抄本中抬起头来,眼神炯炯地看着陈文若。
“正是。”陈文若点点头。“山水郎不妨猜测一下,其中结果如何?”
“蛮夷之辈已然破敌。”陆哲记得那位薛万彻在历史上是被某个的突厥将领所救,本着干脆仙人弟子扮到底的态度,陆哲干脆点破这一点。
“嗯?”陈文若沉吟了起来。“小郎君此乃何意?”
薛统军亦非那蛮夷之人啊,低头沉思的陈文若一头雾水。送来的消息里,只有赤水源大捷的消息,而面前这位一脸神秘的小郎君为何这般说辞,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抬头看看对面的山水郎,陆哲笑而不语,一脸神秘。
不管如何,这位山水郎赢得了赌约这件事,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没有异议。
“山水郎何不随某道边一行?”中午扎营的时候,陈文若邀请陆哲前往路边的密林一会。
来了来了,虽然这几天对于陈文若所说的秘密有个猜测,但是陆哲还是有些忐忑,而且心知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对自己下毒手,但是陆哲还是暗暗地将装着炸药的小瓷瓶放入袖中。
陈文若在前面走,陆哲紧随其后,一直走到密林深处,陈文若这才停下了脚步。
“商山非宗天下行走陈文若,见过百花宗陆宗主。”转过身来的陈文若,对着陆哲行了一个山门中人特有的礼节。
???陆哲一辆懵逼,啊?这陈文若竟然也是山门中人。
“非宗天下行走?”陆哲看着一脸盈盈笑意的陈文若,有些不知所措。这山门之人,竟然渗透到宫中百骑之中?
“数日之前,文若刚刚与邓长老作别。”陈文若又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那五庄观中光景,果然与别处都不同,令文若叹为观止,据说大多出自宗主手笔,宗主之智,果是不凡。”
“木氏当中,亦有百骑眼线?”想了好一会儿,陆哲这才缓缓开口。如果说五庄观外的天然大阵只有孙思邈等建造者与影家的人识得,外人唯一能进入五庄观的方式,除了五庄观之人带路,就是跟着木氏一起进入了。
“陆宗主果然聪慧胜过常人,正是如此。”虽然此时并没有眼线这个词,但是陈文若略略一想,便明白了陆哲所说的乃是细作的意思。
这山水郎口中之语虽然奇怪,倒也颇为贴切。陈文若暗暗点头。“文若言尽于此,陆宗主可曾明了?”
“哲还有一事不明?”
“宗主请讲。”
“文若先生是从何时开始注意五庄观?”
“如果文若说是从陆宗主尚未继承百花宗宗主之前,不知陆宗主可信?”陈文若语气颇为轻描淡写,展颜一笑。
虽然妖艳这个词放在男性身上不合适,但是此刻的陆哲发觉,没有比妖艳更加能贴切的词来形容陈文若了。
密林里,淡淡的天光洒下,陈文若一系白衣,长身而立。薄薄的嘴唇拉开一个略微夸张的弧度,配合着他一对细长而灼人的桃花眼,淡淡的刀眉,愈发显得嘴唇猩红,仿佛才饮了人血的妖物一般,
陈文若就这么盯着陆哲,整个人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意,妖艳而凶险,如同绽放的罂粟。
“哲自是相信,本来木氏资助山门之事,就颇让人生疑。”被陈文若用这种目光盯着的陆哲,好似被狞猫盯住的小兽一般,蓦地生出一股寒意,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扣住了腰间的鹰首弯刀。
“宗主言之谬矣,文若早就得知这左华山中,有吾山门同宗遗脉,乃是七年前,作为商山非宗门下之陈文若得知呢,至于百骑书手陈文若,则是近日方才得知。”
“哦?文若先生倒是心中另有谋算?”陆哲听到这个,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什么。
商山?莫不就是商山四皓那个商山。
相传,“商山四皓”是秦朝末年四位信奉黄老之学的博士: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他们是秦始皇时七十名博士官中的四位,分别职掌:一曰通古今;二曰辨然否;三曰典教职。后来他们隐居于商山。被吕后请出来,作为太子的老师,给予了险些被废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汉惠帝巨大的声望,间接造成了后来的吕氏临朝。
秦末,隐士,黄老术,儒家宿敌。如果说商山四皓不是山门中人,陆哲打死都不信。
因为商山四皓当日虽然名曰隐居,但是“隐居”得天下皆知,而且多次拒绝刘邦高官厚禄,有沽名卖直之嫌,但是刘邦那个软弱无能的儿子一请,他们就欣然答应,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而且这四个老人家治国安邦未出一策,但是搞起宫斗,却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一心想为黄老之学奠定万世基业。
蒙蔽幼主,串联后宫,乱朝纲,这商山四皓像极了秦朝的赵高,与其说这四位博士是几位昏庸无能老学究,还不如说是为大秦王朝报仇的复仇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商山之人倒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啊。”想到某种可怕的情况,以及被商山盯上的五庄观,陆哲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汝战栗之状,倒是深得文若之心呢。”看着陆哲的样子,陈文若舔了舔嘴唇,一脸的兴奋。“想到汝日后成长起来之模样,文若欢喜得不可自胜,啊啊啊,好想将汝斩杀于此处。”此刻,陈文若苍白的脸上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如有实质的滔天杀意充斥四周。
“文若先生大可一试。”陆哲双手下垂,藏于袖中,火折子和白瓷瓶亦是悄无声息地滑入他的掌心。
“汝又要用那召雷之法么?”陈文若似乎看出了什么。“文若仔细探查过宗主用过雷击术之地,亦是发觉一些端倪呢。”陈文若掏出了一个白布包着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
“此物宗主可眼熟?”白色的小布包展开,里面赫然是几枚破碎的白瓷片。
什么?陆哲眼神一缩,看着陈文若掌心里的白瓷片,不由得愣了一下。
呵呵,看到陆哲的神态,陈文若更加笃定,随即开口解释。
“某曾发觉,无论是那吐蕃人,还是那陈州城外道边密林,甚至那刘家庭院内,凡是小郎君召雷所击之处,都有这白瓷碎片,常人受惊于天雷之威,故此难以察觉这共同之处。而某令人查过木氏账目,发觉宗主曾购买一批白瓷瓶,说是用于炼药,而某又查过宗主所买之药材明细,发觉有一物,宗主并未用过,而被宗主雷击之现场,确有此物痕迹。”说到这里,陈文若的笑容渐盛,好像看着一只走投无路的猎物一般。
“那便是硫磺!硫磺入药,虽然常见,但是宗主所需硫磺量之大,倒是有些超出常理,而且前几日,刘家庄园内被雷击之处,亦是有这淡淡硫磺味,若不是文若嗅觉天生灵敏,怕是放过此处关窍呢。”
“所以,文若虽然不明白小郎君这召雷秘术之奥秘,但文若推断,这召雷秘术,需要硫磺作引物,而这引物,正被小郎君装在那白瓷瓶中。而宗主之召雷术,亦是需要些许时间才能发动。否则,宗主为何在发动雷击之时,与人交谈拖延时间,无论是与崔家郎君叙旧还是立于窗前,恫吓某家宇文校尉。所以,只要在宗主发动召雷术之前,杀掉宗主便可。宗主,文若所言可有差?”
一边说着,陈文若双手一翻,一把小巧的弩机出现在他的手中,“虽然不知宗主召雷术究竟是如何迅疾,但是此弩发动只在顷刻间,而且箭上有鸩毒,中箭者顷刻而亡,不知宗主愿意跟文若一赌?”陈文若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残忍邪恶的快意。
“究竟是汝之雷快,还是吾这箭快?”
完了!此时的陆哲心中剧震,虽然面前这位文若先生不清楚自己的召雷术其中蹊跷,但是不妨碍他推断出自己手雷的发动方式和条件。
此人真是可怕,今天可能要gg了。想到今日最好的结果就是对面这个男人同归于尽,而最坏的,则是被陈文若囚禁,刑讯逼供说出自己的秘密。一股巨大的恐惧就铺天盖地而来,死死地攥住了陆哲的心脏,看过古人是如何残忍和野蛮的陆哲,想到自己可能经受的酷刑与恐怖,牙关不由得颤抖起来,发出咯咯地响声。
自从穿越以来,虽然磕磕绊绊,但是陆哲都凭借着穿越者的优势,成功地化险为夷,并且越来越融入了大唐的生态,眼看就要走上了一条穿越者必经的升官发财之路。谁知道此时突然跑出来一个毒蛇一般可怕的人物,不仅将陆哲起底,而且还是以一副全部洞悉的碾压之姿。
完了,无论智力上还是武力上,自己都毫无胜算,自己长期以来坚守的秘密,被对方一览无余,而且对方随手掌握着自己的性命。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光天化日里被人强行扒光示众,让自己的衣袍下的一切裸露于世人眼中一般,此刻的陆哲,有一种深深地挫败与无力感。
还是小看了古人的洞察力和智慧啊。看到陈文若得意与玩弄兼备的神情,想到五庄观的蕴娘,段二狗,林无咎等人,陆哲准备放弃了。
此刻的事实是,哪怕陆哲今日与陈文若同归于尽,被发现的五庄观还是逃不脱其背后之人的清洗与奴役。别说那个神秘的商山,就是那玄甲校尉,在失去一个掌握了许多秘密的书手之后,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小小的山村。
血洗,逼供,虐杀,就像他对刘家和刘继业对鬼家所做的那样,甚至可能更为残酷和令人发指。
“哲认输。”想到村中众人,陆哲准备投降认命,一边说着,一边将白瓷瓶塞回袖子里的暗袋里,随后慢慢地伸出空无一物的双手,向对方示意自己已经投降。
“宗主眼神中之不甘,愤怒与滔天杀意,竟甜美如是,顷刻之间洞悉局势之智,神乎其神之兵法术数,加以神秘莫测之杀人术,哈哈哈,此几物集于一人之身,宗主当真是珍玩一件呢。”陈文若仰天大笑,状似疯癫,接着单手一扔,将手中的弩机扔到陆哲面前的土地上。
“珍宝往往乃易碎之物。”陈文若盯着陆哲,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还请宗主成长为真正的珍宝之前,好好地活下来罢。此物乃墨家精工所制,威力胜过天下弩箭,十步之内,鬼神难逃,文若赠与宗主,且做防身之物。”顿了一下,陈文若语气一边,带着丝丝诡谲的语气,继续开口道。
“某方才真是忍不住想要在此地杀死宗主,但是想到宗主以后将会成长为何等恐怖与美丽之姿,某还是决定等到果实成熟那一日。”陈文若面露贪婪残忍之色,仿佛老饕看着还是半成品的顶级美食一般地看着陆哲。
“宗主且放心,同为山门一脉,文若已不会再在此地与宗主交手,亦不会伤害五庄观中人,而下次——”陈文若的脸上露出沉醉的神情,“则没有限制,吾等应像两只野兽一般,互相狩猎厮杀。赌上彼此……一切。”
“所以,陆宗主——在下次遇到某之前,还请尽快成长起来罢。某倒是很期待与宗主会面呢。”陈文若转身而去,丝毫不担心把自己后背暴露给陆哲。“若是不速速成长起来,仅凭宗主今日之能,碰到文若,很可能会死哟,哈哈哈。”纵情大笑间,陈文若往官道走去。
“终于结束了。”看着对方消失,陆哲浑身一软,瘫倒在了背后的树上,听着陈文若变态如斯的话语,饶是陆哲,也感觉到一股恐惧与恶心,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的缠着自己,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究竟是何等的变态与冰冷,才会早就如此可怕与扭曲的人物,将杀人利器送给对自己充满杀意的人,还期待着对方强大起来之后想尽办法杀自己。
变态,扭曲,当时很强大,这是陆哲对于陈文若的印象,陆哲甚至有种直觉,哪怕是他刚刚捡起那把弩机射向陈文若,会死的那个也还是自己。
“还有一事,那遭遇雪崩丧命之木家护卫尸身中,亦有那细小白瓷片,文若已然帮宗主处理过,算是略尽同宗之谊。”还没有等陆哲平复过来,陈文若那邪魅的声音,就顺着初春和煦的微风,一字不差地送入了陆哲的耳朵里。
“多谢文若先生,这份礼物深得哲心。”陆哲冲着陈文若消失的方向深深一礼,浑身颤抖不止。
既然吾不遗余力地激起吾对汝之杀意,那吾,便如你所愿罢!经历了巨大的恐惧洗礼的陆哲,此时抬起头来,两眼血红一片,看着陈文若消失的方向,心中杀意滔天。
此刻,陆哲再无转圜与退缩的余地,面对着查出杜镜伏死因,知道了陆哲如此多秘密,而且在木氏之中有眼线的陈文若,唯有竭尽全力除之而后快。
当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对我如此,对你也一样。陆哲一边轻声自言自语,一边戴上了鬼宗的手套,将地上的弩机捡起,收好。随即大步流星地往林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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