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的肚子好比是泰国的首都——曼谷(慢鼓),一天比一天凸了起来。她不像别的妃子,一旦怀上龙种,就猫在自己的寝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恨不能身上生出个壳来,龟缩在里面。她却每天照常到外面行走,自然不能出宫,最爱去的地方就是上书房。
赵佶的书房与众不同,那里面除了孔夫子搬家——少不了书。还有字与画及无数的古玩,除了这些,就是奇型怪状的石头。如果说世界谁最爱石头,赵佶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些大而奇特的石头,都堆在了艮岳。那些小而精怪的石头有千万枚,摆放在上书房里。
赵佶的书房,按大小来说,跟一般大学的图书馆相差无几。可那里面的藏品,自然是一般大学图书馆不能比拟的。就说专门摆放小石头那个房间吧,就有足足的上千平米。一进门立着一件精巧的白玉插屏,上面刻着皇上的瘦金体三字:奇石馆。下面刻着《瑞鹤图》。
扈三娘路过奇石馆,并没有进去,而是先去了——大观茶室。她喜欢喝这里的白茶,尤其是赵佶亲自沏的茶,讲究而好喝。
皇上不在,只有茶博士陆公公,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茶具。陆公公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一脸皱子,每个皱子里都堆满了慈祥。三娘常来,都熟了,那些虚礼也都免了。陆公公只是送上半杯好茶,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三娘见茶室里多了件楠木屏风,就走过去看。上面刻的是赵佶的得意大作《大观茶论》,有两段引起了她注意——
白茶
白茶自为一种,与常茶不同。其条敷阐,其叶莹薄。崖林之间,偶然生出,虽非人力所可致。正焙之有者不过四、五家,生者不过一、二株,所造止于二、三銙而已。芽英不多,尤难蒸焙;汤火一失,则已变而为常品。须制造精微,运度得宜,则表里昭澈,如玉之在璞,它无与伦也。浅焙亦有之,但品格不及。
盏
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取其焕发茶采色也。底必差深而微宽。底深,则茶宜立而易于取乳,宽则运筅旋彻,不碍击拂。然须度茶之多少,用盏之大小。盏高茶少,则掩蔽茶色,茶多盏小,则受汤不尽。盏惟热,则茶发立耐久。
“要么白茶这么好喝,想得到真不容易呀!原来自己不喜欢用黑盏,总觉得不够鲜亮。现在瞧一瞧这白茶还真得黑盏来配,黑白分明。这个赵佶呀,干什么都能弄出一套理论来。不过,说得还蛮有道理的。嫁了这么个男人,这一辈子也算值了,干什么都能玩出花样来。”
扈三娘一边想着,一边喝着茶,觉得不解渴,就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盏,一口气喝了下去。暗自笑说:“他若在,又该说我糟蹋茶了,茶不是喝的,是品的。”
扈三娘喝足了茶,又来到了奇石馆,想看一看,有什么奇特的石头入馆。太监石博士点头哈腰迎过来,他二十多岁,生着一张喜庆的脸。
“有新石没有?”三娘问。
“进来一批,还在库里面。”石博士笑说。
“你忙你的,我随便看一看。”
“好!”
二人各忙各的。
三娘讨厌后面跟个太监,老给人尾大不掉的感觉。东走走,西看看,见正东面的几上一块石头上面顶着一个帽子,就过去站在跟前看。
那是一顶道冠——确切地说叫庄子巾,又称“南华巾”。帽底圆形,顶坡而平。帽顶向后上方高起,以示超脱。帽前正中饰有“帽正”,以示道教的守中处一和检查帽子是否带正。
三娘知道赵佶偏爱道教,也爱穿道服,像这样帽子有无数顶。可那庄子巾将那块石头遮去了三分之一,让人看着不爽。什么都没有想,就将那道帽摘了下来,那石头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块天然的太湖石,高约一尺粗约四寸,像是两条龙在戏一个珠子,活龙活现,很是好看。三娘知道赵佶喜欢石头的天然造型,这块小太湖石没有半点的人工雕饰,“长成”这个样子,真是难得。
扈三娘看了半天乐了,将那道冠准备再挂到那石头上。肚子里的孩子小腿猛地蹬了她一下,身子一趔趄,那道冠将石头一带,从几上掉下来。两条龙被摔开了,双龙戏珠,成了独龙滚球了。
陆公公听到声音急忙跑过来,一看那石头摔碎了,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倒:“武德妃,救命啊!”
三娘忙说:“陆公公,石头是我弄碎的,和你没关系。”
“这二龙戏珠石,是皇上最喜欢的石头,不管是谁摔碎的,皇上都会砍我头的。”
“不会的,没那么严重!”
“你不知道有多严重。早年管这个奇石馆是金公公,也是一个妃子不小心弄坏了一块皇上喜欢的石头。结果,那妃子被打入冷宫,金公公被乱棍打死!”
“那也太不讲理了?!”
“跟皇上哪有理可讲啊!?”
二人正说着话,赵佶走了进来,看见自己那块最心爱的石头摔碎了,脸都气白了。
“这是谁干的,找死啊!”赵佶怒发冲冠,因为没有带帽子,头发都竖了起来。
“是我——不是我干的!”陆公公两腿抖动得如兔子腿。
“皇上,是我不小心弄坏的。”三娘冷静地说。
“我把你惯得越来越不像话了。”赵佶大声喝道。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不听,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李逵已经杀了我一家几百口子,再多两口也没什么。”
“你——”
“难道我们母子两个,还不如一块石头吗?我摘下你的帽子,看了看那块奇石,然后就往上挂帽子,没成想,孩子在肚子里踢了我一下,我身子一趔趄,帽子就将石头带了一下,石头就摔碎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怨你!
“你不把我弄到宫里,我就不会陪你睡觉;若是不陪你睡觉,我就不会怀上龙种;不怀龙种,他就不会长大;他不长大,就不会踢我;他不踢我,我就不会趔趄一下;我不趔趄一下,就不会把石头带倒……说一千,道一万,从根上讲,还是怨你!——皇上是应该是最讲理的,不讲理还当什么皇帝上呀?!”
扈三娘不给皇上辩驳的机会,一边哭一边说,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赵佶看着惜爱的三娘,心渐渐地软了。他是一个最不会当皇帝的皇帝,此时此刻就是一个深爱自己女人的男人。
“算了吧,石头再好也是一块石头;快起来吧,别委屈了我的儿子。”赵佶挤出了点笑。
“你快拉我一把呀!我这双身子可跪了半天了!”三娘伸出了手。
“真拿你没办法。”赵佶没办法,只好将三娘拉起来,“我还有事,你也快回武德宫吧!”
皇上离开,金公公给三娘磕了三个响头,说:“德妃娘娘,你不是人——一定是王母娘娘下凡了。”
三娘一笑说:“我有那么老嘛!——八仙女下凡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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