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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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近百匹骏马沿着官道向南疾驰而去,但见这支队伍人人腰跨绣春刀,身上披着的斗笠蓑衣,在雨中形成一道耀眼的黑幕!连绵的大雨,让坚实的官道上也多了几分泥泞,马蹄深陷在湿泥之中,扬起的泥浆混着路面不平之处水洼中积下的雨水溅的老高,直到这泥水溅透了这些骑士身上的蓑衣,浑浊的泥水随着马蹄的飞驰向下流去!



    雨势渐渐缓和了下来,涅阳令站在涅阳城头之上,看着逐渐变亮的天空,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笼罩了天空大半月的浓云这几日终于快要散去了,这该死的大雨,也终于要过去了!



    想到几个月前中央官吏出动,勒令各地清修河道,涅阳令心中就满是憧憬,看来,朝廷还是有能人异士,提前几个月就预料到了将要来的大雨,自己的学问见识,还差得远呐!



    涅阳令心中也在庆幸,还好朝廷看得远,要不然,如此汹涌的涝灾,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百姓,就是朝廷河道全部清理了一趟,现在听到筑水山洪冲击,堵塞汉水河道,汉水决堤,三县百姓流离失所,筑阳令心中也是万分感慨,这天灾,该来还是要来呐!



    “唏律律……”



    一名疾驰而来的骑士勒马停在了涅阳城北门外,守门的小校迅速迎了上去,倘若是旁人胆敢纵马冲击城门,早就被这些看守城门的退伍老卒给捉拿住了,可看这骑士腰间那柄明晃晃的绣春刀,这些地处京畿近郊的小卒如何不清楚,这些人可是在整个南阳都声名赫赫的锦衣卫,谁敢去得罪这群大爷!



    涅阳令也不敢托大,走下城墙,站在城门口,等到那骑士翻身下马走近,这才拱手问道,“敢问缇骑大人,刘大人几时能到!”



    那缇骑见天不落雨了,索性将头上斗笠摘下,挂在身后马鞍之上,抖了抖发间积余的雨水,这才开口说道,“刘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敢问县尊,住处可都备好了?”



    涅阳令稍稍躬身道,“缇骑大人,驿馆都打扫干净了,几件上房的火炕也都热了,免得大人远道而来,长途奔袭受了寒!”



    那缇骑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不到两刻钟,数十匹缇骑纵马奔驰而来,几人到城门前翻身落马,为首之人毫不犹豫的开口问道,“陈十户,不知消息传递的如何了?”



    之前到了的缇骑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已经通知过了!”



    旋即那被唤作陈十户的缇骑开口朝着涅阳令说道,“烦请县尊大人派人为我等带路,我等前去驿馆打前站!”



    那涅阳令毫不犹豫的唤过一旁的县丞带路,等到这群锦衣卫离去,涅阳令才松了一口气,虽说他不清楚这群锦衣卫为何要如此慎重,可他却看的分明,能有数十锦衣卫打前站,那前来的这位刘大人,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天色渐渐灰暗,一群骑士这才纵马而来,到了城门口众人一个个毫不犹豫的翻身下马,人群之中的刘奇看着侍立在一旁的涅阳令,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不喜,朝着身旁同来的法正吩咐道,“让他晚些来罢!”



    一旁的法正自然清楚,自家主子不喜欢这样的面子工程。这县令,怕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当下勒令一众缇骑让开一条路,走到队伍前端,看着带着几分忐忑站在一旁的涅阳令说道,“县尊请回吧!稍后我家大人会召见县尊!”



    那县令倒也洒脱,冲着法正拱手道,“下官遵令!”



    直到队伍进城,涅阳令看着时间已晚,这才命令守门的士卒关城门,听着城头上传来沉闷的鼓声,刘奇心中也多了几分惆怅,一日时间,就这么恍惚过去了!



    这一天下来,沿着涅水奔驰而下,看到涅水汹涌的流水,再看看两侧村庄田地大半浸在积水之中,刘奇心中也是惆怅,这一茬过去,单单是整个南阳就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单单是粮食的损失,就让刘奇头疼,更何况许多百姓被雨水泡得不堪避寒的房屋,到时候修整起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



    到了驿馆之中,自然有先行的士卒奉上热水,刘奇洗漱一番之后,命令同来的李锦衣指挥手底下的人歇息,自己脱了湿衣服,换上一身稍稍干燥的里衣,煨在了上房的火炕之上,没一会功夫,法正走了进来,冲着刘奇躬身道,“主公……”



    刘奇摆了摆手,打断了法正的话,“让百草堂的探子将这县令的行踪送一份上来!”



    法正领命而去,不消两刻钟功夫,法正就拈着薄薄几张纸走了进来,将纸张放到了刘奇面前,借着油灯,刘奇细细看了看着县令这大半个月来的行踪,带着几分唏嘘说道,“眼见未必为实!本王见这韩晞在城门口卑躬屈膝,就觉得这家伙乃是一溜须拍马之徒,可谁曾想,这家伙这些时日,连日冒着雨将这涅阳一县之地基本走了个遍,看来这家伙也未必不是个好官!”



    法正点了点头说道,“主公所言有理!”



    刘奇摆了摆手说道,“去让这涅阳令韩晞来见本王!”



    随着法正的奔波,直到刘奇用过饭后,已经快到戌时中分,法正才带着涅阳令韩晞匆匆赶来,韩晞看到斜倚在火炕上的刘奇,当下拜倒在地,“下官涅阳令韩晞韩公亮见过汉中王!”



    刘奇有些诧异的盯着地上的韩晞,“哦?你认识本王?”



    韩晞垂首道,“下官当年曾在军中黄祖将军手底下效力,再后来被分派驻守涅阳,娄先生出任南阳郡丞之时,军中削减开支,下官因为读过几年书,就地转任涅阳令,后来朝廷变化太大,下官也就在涅阳令的位置上蹉跎了好几年!”



    韩晞的话语听得一旁的法正眼皮直跳,黄祖因为种种原因,现在不过是领了一个训练预备役的闲职,看似领军,实际上就是养老,至于娄圭,法正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是此人被传得神乎其神,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这二人都是刘奇帐下,或者说如今朝廷争斗的失败者,后来的失败者,要么如同淳于嘉、赵温、张喜一样没了命,要么如同皇甫嵩、朱儁、周忠、韩融、赵岐这些人一样还能栖居书院安然度日,只有黄祖娄圭二人可以说是颇为悲催了!



    甚至,在某些朝廷大佬的眼中,这二人就是禁忌,没看到作为黄祖亲弟弟的黄承彦,都不曾为自家兄长发声,想来其中内幕,更是不足为外人道!至于那位传说中的娄圭娄子伯,更是昙花一现,突兀出现在刘奇帐下,出谋划策助刘奇拿下南阳,后来更是治理南阳,却在刘奇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蜀中之时,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也只有了解其中内情的人才清楚,其中局势到底有多凶险,当时刘奇筹谋若是差上一步,恐怕别说益州,就连荆州都要拱手相让他人了,就连刘奇麾下的元老戏志才、荀攸、郭嘉、刘巴、贾诩等人都绝口不提这二人,更遑论后来者了!



    直到现在,这二人手中提拔出来的人,犯了错的早已经被拿下了,就是没犯错表现良好的,朝中也没人提一句因功升迁之类的话语,这才是这些人的悲哀,可以说,这些人都是受了黄祖和娄圭的牵连!当年大好前程,若是娄圭没有犯错,现在恐怕再不济九卿之位也有娄圭的一席之地,只可惜…………



    刘奇也明白过来,这韩晞话中的意思,也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会有谄媚之心,任谁勤勤恳恳被摁在一个地方当牛做马好几年却看不到上升的途径,心中也会戚戚然,想办法抓住机会!刘奇也明白,黄祖不过是自己前进路上的踏脚石,至于娄圭,只能说,心思多多少少有些不定,现在虽然到了暗中,可也没生出别的心思,只不过,在这两个人手中做事的人,多半都成了牺牲品!



    刘奇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毕竟有的事情无关对错,政治就是如此残酷,也算是这些人幸运,碰到的是刘奇,刘奇的目光主要盯着世家豪族,所以哪怕刘奇手底下的人对这些人不满意,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动手,要不然…………



    刘奇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公亮,只要勤勤恳恳为国效力,朝廷不会亏待了你们任何一个人!孟子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既然你在这涅阳干了好几年,本王就问一问你,公亮,你觉得如今朝廷的律令可又不完善的地方?”



    韩晞一时间摸不清刘奇话语的用意,当下将脑袋垂得更低了,“王爷,下官位卑职小,不敢妄意朝政!”



    刘奇轻哼一声道,“让你说你就说,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出了此门,你就当没有说过!不过是谈一谈而已,又有什么好怕的?莫不是在涅阳呆了几年,连身上的骨气都被磨没了?”



    一旁的法正不动声色的说道,“韩大人,王爷让你说你就放心大胆的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捅破了天,也有个高的顶着,不会波及到你这一个小小的涅阳令的头上来!”



    有了法正在一旁说话,韩晞自然明白过来,这位汉中王出行,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查看水灾后的情况,怕是更有意了解一下朝廷的新政得失利弊!



    当下韩晞带着几分镇定自若说道,“王爷,这田赋制度,方便了无数百姓,充实了国库,只要朝廷能选贤任能,加强监督,自然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善政,如今虽说百姓困顿,可心中总有个盼头,还不至于乱起来,一个个都自觉维护这善政!再加上有学堂给幼童启蒙,更是取消了口赋、丁赋和入城税等,兵役和力役也都大幅度减轻,对百姓而言算是一大好事!



    可除此之外,对于青壮的预备役训练,些许百姓心中多多少少有几分不满,毕竟这些人都算是家中劳力主力,现在却一点时间都闲不下来!当然,下官要说的有一点,如今军屯的农耕没什么问题,可民屯的田地,按人口划分,有丁壮的家庭还好一些,可有些家庭尽是老弱病残,缺少应有的劳力,如今朝廷又没有足够的畜力来供给百姓使用,些许老弱家庭也是苦不堪言!



    其次,朝廷开放通商是好事,可这商税收起来却多多少少有几分困难,一来是标准太过简单,没有懂行的人审核,这是一难,二来是这些行商每到一地,都需要官府开具的身份文书,对县衙而言这是一大难事,不是说事情有多繁杂,而是说太过靡费时间!若是朝廷能在衙门佐吏之中选定一二个位置,专司处理商事,想来会更方便一些!”



    刘奇心中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韩晞也是个明白人,提屯田,提士卒、提商事,就是绝口不提世家豪族,不管韩晞对待世家豪族的手段如何,最少没表露出来,就足以说明此人的态度!



    当下刘奇带着几分感慨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缓一缓就好了!凉州、塞外的牛马逐渐都向中原流转,毕竟中原广袤,朝廷也不可能只顾及南阳一地,等过上数年,这些全都就缓和过来了!至于行商的事情,本王回头会向尚书台转告一番,请他们斟酌而定!”



    而后刘奇挥了挥手说道,“孝直,替本王送一送韩县尊!”



    “下官告退!”随着韩晞兢兢业业的走出来,法正也紧跟着走了出来,将房门紧闭上,看着忐忑不安的韩晞,法正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说道,“恭喜县尊大人!”



    看到韩晞稍显迷茫的模样,法正开口说道,“大人莫要惊疑,大人今日一番慷慨直言,足够大人高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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