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小心翼翼。
为了保证扶苏不被某个傻大胆冲撞王驾,韩信甚至放弃了看着战场施令的指挥习惯,改以讯报、令号和属将自判的遥控模式来指挥这场战事。
可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先是千挑万选的行营被范增从茫茫野林中揪出来,尔后又是打脸似地登门拜会,现在又当着扶苏的面被人赤裸裸的威胁。
一万精骑?呸!
范增,老儿,欺人太甚!
韩信死死握着元戎的剑柄,真想逞一次义气,让范增挥马来攻,可他不敢。
李恪的威胁萦绕在头顶,一家老小的性命就在他一念之间。
若范增真有万骑在林,或是五千,甚至三千,再有已经闯出名声的龙且将军,真有可能突破两万牧骑的封锁,摸到辕门,触及中军。
一万也好,三千也罢,韩信相信扶苏不会因此而惊,因为韩信有自信打退楚人的攻势,问题是李恪究竟会怎么想?
韩信甚至不敢保证李恪究竟是关心则乱,还是有意为之,就为了寻个由头找他的错漏,捏他的尾巴!
恨哉!恨哉!
帅帐内的局势立变,范增气定神闲,韩信咬牙切齿,扶苏忽而望左,忽而看右,捏着下巴砸着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范增决定乘胜。
“王上,可想听听老朽的谏言?”
扶苏似笑非笑瞥了那张老脸一眼:“不想。”
“诶?”
“孤此来答应过恪,不言军事。老丈不就是看出这点才敢以区区万骑威胁的么?”
范增尴尬地笑了两声:“王上说笑了……”
“老丈救主心切,孤不怪罪。你既不愿与孤谈,便与孤的白麾上将军去谈,孤不为难长者。”
还能说什么呢?
范增长身又拜:“王上仁德,名不虚传。”
扶苏果然不再言了,一个诱导性的字也不出,一点意指的表情也不露。
范增起身,侧向韩信:“上将军面生,看年岁,当是镇西韩信吧?”
“帅旗便在王旗正下,看来范公心焦得很,竟不曾看。”
范增苦笑感叹:“大雍多才士,令人艳羡。”
韩信眯着眼睛,张手撑几:“范公,你有万骑在林?”
“或是吧。”
“领将是那个号称勇冠三军的朐县龙且?”
“若上将军不信,老朽大可将龙将军唤出来,与上将军一叙闲情。”
“便是见了我亦不识,焉知真伪?”
范增施施然道:“龙将军有勇名,上将军大可遣几员勇将与其相斗,真伪自然水落石出。”
韩信冷笑:“本将军不介意斩人首级,却不喜麾下如伶郎般阵前斗勇。说吧,范公何愿。”
范增深吸了一口气:“鲁公与王离猎于漳北,乃为家仇,请上将军高抬贵手,一全天下孝道。”
“虚置万骑,便想本将军撤兵?”韩信木然看着范增,“许你等将项籍接走,就这般吧。”
范增摇摇头:“鲁公领乡里过河,却不能带乡里归根,岂有脸面再见父老?”
“乡里?是那些江东附逆吧?”韩信言辞咄咄道,“范公方才不是说,他们都在林中么?”
范增怔了一下:“江东多豪杰,岂止万骑?”
“乱法便乱法,称何豪杰!”
“如此说,上将军不愿?”
话题到这儿其实已经彻底僵死了,谁都不愿稍退一步,或者说,韩信是不愿屈辱地退,范增倒是豁出去了,只可惜根本就无路可退。
韩信探询地望了眼扶苏,发现扶苏在发呆……
显而易见,是故意发呆。
“这也太守信了吧……”韩信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了一句,咬紧牙关,“事关重大,本将军要思虑片刻。”
范增却不吃这缓兵之计,当即抱拳:“请将军先令雍军停战,再作思虑不迟。”
韩信面色更冷:“一柱香为限,本将军会予你答复,大军却不会为此稍停。你愿便愿,不愿……便来攻吧!”
说完,他向扶苏告一声罪,掀帘而出。
范增愣愣看着,突然感受到无尽的屈辱。
“王上,您为人主,亦愿履险地?”
“老丈还是莫要激了。孤随恪战于冰塞也不过是数年前的事情,区区万骑,吓不住孤。”
“……唯。”
……
韩信愤然步出帅帐,大踏步地冲上望楼,死盯住营外野林。
林里头安静得很,不见人影,不辨人声,但更远处有不少惊鸟高悬于天,就像真有伏兵埋在林里。
李左车急步赶过来:“信兄,状况如何?”
韩信啐了一口,指向那些林鸟:“老匹夫说林里有万骑,左车兄信么?”
李左车瞪大眼睛:“三里方圆人畜皆无,万骑?假的!”
“那人可是范增……可能保证?”
“这……”李左车咬了咬嘴唇,“他有何要求?”
“止战,放楚赵离场。”
“老匹夫……看来他是将你的底数透尽了。”
“可不是嘛。”韩信无奈地叹了口气,“尊上,因何逼迫?”
二人皆无言。
沉默了一会,李左车突然对韩信说:“伯父方才要我传信,说你若有不明事,可去他帐中……”
“岳丈?”韩信奇道,“岳丈莫非早猜到……”
“于十死之局夺一生路,范增之谋,也不难猜。”
韩信又沉默了。
“左车兄,令白狼侍从戒备,我去寻岳丈……”
“嗨。”
韩信一会就来到李信帐里,寻一张席,跽坐沉默。
李信笑呵呵看着他:“可知你何处不如恪君?”
韩信皱着眉:“相国惊艳才绝,皆不如也。”
“妄自菲薄,连恪君都说,于军谋一道,他远不如你。”
韩信意外地挑了挑眉。
李信又笑:“军谋之术,你之才确是仅见。然你心气太高,眼界却窄,虽才具却不足倚,这也是我本不愿用你的原因。你不出仕只是失意,若出仕,怕是会牵连子楣。”
“就如这次么?”韩信惨笑了一声,“岳丈,我该如何做,才不会让相国寻去把柄?”
“这次……我说的并非这次,而是以后。”
“以后?这次?”
李信看着韩信茫然的神色,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你这军谋的天赋从何而来,何以就半点不会猜度人心?”
“请岳丈赐教!”
“放心吧,恪君从不曾把赵楚这等乱逆强勇收在心里。放便放了,无伤大雅,说不定……你如此做,反应了恪君的心意。”
“焉能如此?”韩信全然想不明白。
其实李信也想不明白,他只苦笑了一声:“我一路都在想,恪君何以要多此一举,用王上捆住你的手脚。这事我本来也不甚明白,直到范增使至,才算是找到了些头绪……”
“保楚活赵?”
“有些像,又不像。更像是不愿中原平得太速,亦或是让那个刘季一家独大……”
“刘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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