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年做过项燕的视日官,后又受项燕举荐,做了春申君黄歇的门客。
再后来,春申君获罪生死,周文回乡隐居,住在陈县远郊的一处小里当中,躬耕自守,不问世事。
陈胜不止一次听闻过他的大名,却从不曾想过,如此大贤会来帮助自己造反。
难道说……自己真是天眷之人,连世上贤者都看出来了?
陈胜喜难自禁,忙领着吴广往辕门去迎贤,不一会就见到了五十郎当,长髯仙风的周文。
普一见面,周文长身作揖:“视日小吏周文,拜见公子!”
“公子?”陈胜愣了一下。
吴广敢紧凑上来:“武安君!”
陈胜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遮住尴尬:“周师过誉也。想胜翁媪早逝,做过雇农,贾过事务,为了生计,这世间卑鄙事皆经历过,如何敢称公子……”
周文淡淡摇头说:“虎或落平阳,龙可潜深渊,然天贵之人贵在血脉,却不在过往。公子能今日之名业,便是老尊上听闻,亦会欣慰的。”
“欣慰?我连这小小的陈县都取不下,何时才能接过翁之衣钵,光复大楚,覆灭暴秦?”
“区区陈县不足为虑,文今日所来,愿将此城双手奉上!”
次日复战,暴民的战术依旧拙劣,甚至比前几日更拙劣。
在接连两次攻城不果后,县丞庸在城头观望,似乎隐约看到暴民阵中起了冲突。
不一会儿,冲突平息,偌大的军阵分四股星散,就像是内讧之后,分道扬镳。
县丞庸以为有诈,命各门谨守,不可妄出,转头又唤来几个亲信,命他们偷出城去,寻机抓几个舌头回来拷问。
亲信们自西城而出,绕个大圈,很快就就看到三五暴民在道边的野林休息,已经远远脱离了大队。
他们一番合计,突然杀出,掉队的暴民措不及防,大部分丢盔卸甲而逃,只余下两个伤了腿的被抓了正着,扭送到县丞庸面前。
县丞庸命人拷问。
惨烈的刑罚持续半日,两个舌头在断气之前终于松了口。
原来军中粮草尽了。陈胜不满吴广庸碌,把一切过错都怪在吴广头上。他自昨日起赶到军中,逼着吴广立下军令,不胜即死。
然而吴广依旧没能撼动陈县的城防。
吴广败战,陈胜就有了理由杀他,可吴广不愿等死,便鼓动亲信分裂,意欲脱军自立。
此事令陈胜怒极,他命田臧、李归领兵绞杀吴广,谁知二人抗命不遵,既不愿杀吴广,又不愿攻陈胜。
于是乎,暴民四分。
陈胜眼见事态再无转寰之余地,只得带兵回返柘县。
可是大军粮草辎重消耗殆尽,几位首领又在人前演出此等丑事,暴民军中士气成灾,仅仅行出三十余里,班师便成了溃退。
这两人就是从陈胜军中脱离出来的逃兵,听说他们逃亡时,两万多的大军已经只剩下三千余人……
县丞庸的心思不由活络起来……
这一次陈胜、吴广作反,声势浩大,杀官裹民。郡三官丢下牧地心惧而逃,便是以后回来,也难逃一死的结局。
可他是有功的!
临危受命,保境安民,届时大秦论功行赏,三官之中,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兵力有限,这些天他杀敌着实不多,若想要一步登天,升至郡守,这个功劳大大不足。
要是再加上匪首陈胜的人头……
县丞庸按奈住激动,沉声喝问:“逆贼陈胜,现在何处?”
“小的们逃亡时,曾听闻将军……不,陈胜小人要去谯门休整。至于他们现在何处,小的……小的实在不知!”
“谯门……”县丞庸捋着胡须,挥手令亲信斩首。
两声惨叫过后,眼盯着死不瞑目的人头,他问亲信:“此二人所言,可能听信?”
亲信谄媚说:“尊上,若是行计,他们必核对口令,有问必答,如何会说出不知之言?”
“颇为有理……”县丞庸认同地点头,下令守军饮食休整,待夜出征。
夜,他将四千人离城追击,至谯门左近的一处谷地被陈胜大军合围。
月光之下,陈胜在前,田臧、李归左右夹击,县丞庸苦战一夜,全军尽没。
另一头,吴广一枪回马杀回陈县,趁着夜色登城夺门,陈县告破。
陈胜据入陈县,号令召三老、豪杰聚会。
周文领文武奏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
陈胜乃立为王,定国号张楚,都陈埕,论功行赏,封吴广为假王,周文拜将,田臧、李归等皆为校尉,军前听令。
至此,这个假借项燕之名,出身贫寒的浪荡子真正凭借一己之力撬动了大秦的天下。
天下豪杰纷纷效仿,皆以应陈胜之名,斩杀牧官,揭竿起兵。
九月,项梁斩会稽郡守,以项籍为裨将,领江东悍勇八千夺下全郡,自称郡守。
同九月,芒砀山贼刘季将十六人下山,计夺沛县,斩县令,收子弟三千众,自号沛公。
魏公子宁陵君无咎投陈胜,陈胜不用,却以无咎重谋周市伐齐。周市领兵千余而出,一路聚兵,大秦守齐诸官皆不能敌。
田谵号召乡里自保,三战连胜远逐周市。在临淄,他手执齐王剑复立齐国,称王,齐地皆俯首。
周市远遁,以万人残军攻伐魏地,俱克,将领欲其称魏王,周市不许,三请而迎回公子无咎,魏王乃立。
得周文谋,陈胜以吴广为帅,将田臧、李归、韩广三部攻三川郡,至荥阳。李斯之子李由为三川郡守,死战不退。
吴广不能破,乃名韩广北上往赵地掠粮,赵公子安阳君柏乃反。
赵柏在安阳称王,以张耳、陈馀为相,彭越为将,兵发邯郸,进逐韩广。
大军所过之处,百姓杀官景从,至邯郸城下时,已聚起十五万人马。
韩广胆寒,望风而逃,被彭越于朝歌截住退路,一战斩首三万余,残部急逃向北。
赵柏在邯郸城下拔剑蹬马,单骑而进,戍卒斩杀郡守,洞开城门,赵柏遂定都邯郸。
韩广逃北,旧燕豪杰迎之,乃劝诫曰:“楚已立王,赵、齐、魏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愿将军立为燕王。”
故韩广自立为燕王,定都于广阳,燕地乃平。
短短两月之间,大秦分崩离析,十年之功一朝反复。
眼见齐楚赵魏燕皆迎其王,张良便为韩公子信谋:“韩国弱小,不可独王,如今天下皆王,请主公为韩王。”
公子信不纳,请横阳君成为王。成即请陈胜相扶,立韩王,定韩地。他听闻张良之谋,深恨且惧,乃命左右杀公子信与良。
张良得信人报警,只得郁闷地领着公子信流亡出逃。
逃亡途中,公子信问道,张良又说:“今天下已立,六国互王,且多与陈胜有旧。可为主公依生之地仅有四处,齐王谵、赵王柏、会稽项梁、沛县刘季。”
“我等往何处为佳?”
“此四人中,齐王与墨家亲近,赵王与李恪亲近,俱不可久凭。项梁大度,然范增小人,项籍鲁莽,亦不可取。为今之计,沛公为佳也。”
公子信皱了皱眉:“沛公,此人是否……”
“主公想说他粗鄙吧?”张良轻声一笑,“粗鄙之人天下不助,而你我助之,此雪中送炭,必能得其重用。主公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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