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二章 舆论导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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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连绵的雨。



    天刚放亮,陈涉便挑选出百人精壮在吴广的带领下清理落石。



    这种做法本无甚挑剔,因为县道的宽度就这许多,再多的人也排列不开。



    陈涉给费、承二尉的说辞是以轮岗劳力的方式来确保体力强健,如此戍卒也不致于染病,费也认可这种安排。



    只是……



    精壮们偷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人员连着调换两轮,阻路的山石却私毫不见减少。



    费心中有惑,便顶着蓑衣从古祠中出来,正巧听到吴广立在山石顶端大放厥词。



    “大伙都惜些气力,反正这山石十天半月也除不完,晚一通路,我等便多一快活,何乐而不为?”



    吴广素有声望,以人亲厚享有盛誉,他这一喊,戍卒们自然就放缓了脚步,一路说说笑笑,搬拣石头也专挑小块。



    费闻此言自然怒极,一呼随从把吴广拖拽下来:“吴广,你说甚!”



    吴广摆出吊儿郎当的模样,抖手震开那两个抓他的随从。



    “嘁!我不过说些实话,县尉不入耳么?”



    “哪来实话?明明是惑众偷!”



    “县尉诶,我等忙我等的,您就喝您的。大伙儿雨天里消闲不易,何必要如此紧bī)?”



    费的怒火登时更盛。



    “你问我何必紧bī)?失期之罪,你可担否?”



    他本以为此言足以唬住吴广,岂料吴广反而嚣张:“县尉尽责任事,昨饮我猴儿酒时,为何不记得失期之事!”



    “你!大胆!”



    费失心了!



    一声暴喝,他抽出剑鞘就敲在吴广头上。吴广不查被一击而倒,只见费锵一声抽出佩剑,竟是真正动了杀心。



    陈涉适时冲了出来,双手大张拦在吴广前。



    “尊上!尊上息怒,广有口无心,实不知昨买酒乃尊上之金。且由卑下来教训他,尊上息怒啊!”



    “息怒?”费的膛像风箱似鼓动,“你叫他说,昨我可饮他酒了?”



    “如何没……”



    吴广还要犟嘴,陈涉反一脚就蹬在他肚子上,恨声骂道:“蠢货!昨我将金予你时,可否与你说过这金钱乃尊上所出?啊!”



    “大兄……”



    “我可否说过!”



    连连bī)问,吴广脸色渐变,终还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说过……”



    “那还不当着大伙的面,澄清此事!”



    吴广挣扎着爬起来,愤愤瞪着费:“昨之金……皆二位县尉私财……他们不仅要我买酒……还要我多置鱼、予大伙祛寒……方才是我口不择言……污蔑……污蔑县尉……”



    四周响起零零星星的感谢,费不由得意洋洋,一口啐在吴广脚下:“加紧清道,此番看在涉君面上,本尉饶你一命!”



    陈涉连连拜谢,迎凑上去,向着费小声耳语:“尊上大恩,卑下正好还有些许请示,不知可否请尊上移步古祠,容卑下通禀?”



    “请示?”



    “重愈数十金的请示……”



    “啊,去也去也,不沾此处晦气!”



    “尊上明鉴!”



    费终于被陈涉哄跑了,四周戍卒长舒口气,纷纷上来劝慰吴广。



    “吴公,方才之事,陈公虽有不妥,却是为救你命。你可万不能怨怼……”



    “我岂会怨怼大兄!”吴广呲着牙揉了揉肚子,“此二硕鼠,贪鄙凶暴,大兄就是知道二人品行,这才自请此次庶役。他这一路卑颜忍受,为了大伙安危,已经散了数百金的家财,此间你们不知,我又岂能不知?”



    四周乍起一片惊呼:“陈公……当真如此仗义?”



    “真与不真,又有何意?”吴广苦笑一声,“你等可知……算了。”



    “甚?吴公因何言又止?”



    “此事大兄一直不许我说,但大伙放心,他正在尽力疏通,说便是散尽家财,也要力保乡里无恙。”



    吴广这种遮遮掩掩的样子反倒让戍卒们心中不安,他们纷纷询问:“究竟甚大事,竟要陈公散尽家财?”



    吴广挨不住众人苦求,终于叹了口气:“此事重大,我与你等说前,你等需许诺,绝不予外人知。”



    戍卒齐齐赌咒。



    吴广这才说:“你等可知,有这多拖延,我等必定要迟往渔阳了?”



    “这是自然……”众人看了眼数丈高的乱石,齐齐点头。



    “你等又可知,失期何罪?”



    有熟悉律法的人当即说:“失六一甲,长则二甲?可这也处不到我等头上啊?”



    “那是发徭!”吴广啐了一口,“我等此番戍渔阳,明为使役,实则成军,军中失期……当斩呐!”



    “斩?”



    “大兄与城父令史熟识,当时便已问明此事。你等想想,事涉秦律,世上还有比法吏更通的么?”



    “那……那我等怎办!”戍卒们急了,一下子六神无主,议论纷纷。



    吴广赶紧压住众人的议论,无奈说道:“此事唯有依仗大兄!莫忘了你等赌咒,此事切不可传于外人,使乡里惊惶。”



    ……



    流言止于智者,换句话说,世上也只有真正的智者,才有能力在死生之时甄别流言。



    秦人对誓言自然是重视的,可是吴广让众人发下的誓言却有漏洞。



    什么叫不可对外人言?什么又是外人?亲眷可是?好友可是?袍泽可是?



    似乎……都不是吧?



    于是时不入夜,九百戍卒已经都知道了自己快要被斩首的事,顺便也知道了陈涉这一路的奔波和辛劳。



    散尽家财,独承噩耗……



    陈涉的人望陡然高涨,人人对他感激涕零。



    但这仍不能叫陈涉满意。



    白绢的谶语,失期的流言,厚德的人设……光凭这些,远不足让戍卒提起脑袋随他造反,他需要更多。



    夜里,他与吴广偷潜到古祠附近的草丛,点上烛火,罩上竹笼。



    雨夜迷曚,若隐若现的烛火在古祠檐下飘飘dàng)dàng),看上去就像鬼火摇拽。



    他又让吴广提着嗓子尖鸣,说的大多是呢喃似全无内容的杂声,其中又混进“大楚兴”、“陈胜王”二句谶语,听着就像狐鸣,叫巡夜的戍卒听去。



    第二,营中果然流传起狐仙显圣的传闻。



    陈涉趁打铁,与吴广分头,又巧妙散播出另两个传言。



    之一,这座古祠原本是供奉狐仙的灵祠,只是后来大秦私祭,这才败落,连狐仙都弃祠离去。



    之二,陈涉字胜,家中原是楚地贵族,似与项氏同根同源。



    那消息散得极之巧妙,零敲碎打,好些都是通过两个县尉之口传扬出去,让人完全无从怀疑到陈涉吴广上。



    暗流终于涌动起来,在成龙岭扎营的第五夜,也是流言发酵的第三天,吴广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完整版流言。



    大楚的王族后裔陈胜公被天爷眷顾了,陈胜王,大楚兴,此事有狐仙高歌,神仙谶语!



    陈胜公合该称王,他只要称王了,大家都是从龙之臣,失期斩首的噩运不就顺势而解了么?



    乍听到这则流言,吴广感动得显些失态!



    这是第一则不由他们二人炮制的流言,也是对陈涉最好的流言!



    时机……终于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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