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九章 人行于道,有犬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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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权交替,首训明言。

    大秦对各个层级的权责交接向来重视,便是里典率敖得胜,依律也要在全体乡里面前发表一下对前景和工作的展望规划。

    这是一种仪式。

    可在实际当中,由于大秦官吏分明,晋升渠道狭窄等原因,好好的仪式往往会演变成一种毫无仪式感的合家欢。

    比如屠厉当年在苦酒里率敖得胜,前景规划就是大碗食肉,大秤分金,苦酒里没有被他带成响当当的土匪村,真心得感谢李恪和吕丁提前做了工商业启蒙。

    里典少有入乡,乡啬夫无路为佐史,佐史一生为吏,择优而成县官,却又止步于县牙,便是军功也很难令他们再进一步。

    这种升迁结构导致交接往往发生在官员的天花板上,既然此后再无晋位可能,何必勤政,又何必去得罪同僚

    世之勋贵是唯一重视交接仪式的官吏群体,因为别人的终点对他们而言不过,就像李泊顶着陇西李氏旁系的名头,学室毕业后只象征性做了一年的令史,转年就升为县令,然后一任数载,轻松跨过普通中级官吏穷尽一生也跨不过的槛,转入中央,晋为朝臣。

    公平,在任何时间来说,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所以李恪升任也格外重视仪式感,因为赵郡李氏败落了,他只有首先把自己当作勋贵,旁人才会以勋贵视他。

    且在训令之时,他放弃了更有墨家风味的尚贤,尚同,而选择了南郡太守腾的为吏之道,也是为了给墨家仕士们做个榜样,淡化墨家的学派背景。

    秦之一世,百家尚存。百家以政为基,凡出仕之士子,大多都是学派中不弱于人的精英。

    但学派不是万能的灵药,那些学派特征突出的士子往往在官路上没有太多的选择权。

    农家以农学为基,兵家以士伍而存,名家只有论议之功,阴阳唯有祭仪之法

    墨家也是如此。

    墨者最为人所重的就是机关之道,但在秦朝的大环境下,机关之道却只可为从辅,不可为主令。

    想要突破这层桎梏,墨家的仕士唯有淡化学派背景,在更多方面,体现出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李恪身上墨家的背景就很淡。

    他虽是世上公认最擅长机关之道的人,但同时在军略,议辩,农事等方面也不落人后。始皇帝说他能文能武,有商君之才,说的其实就是他与商鞅相似,不仅本家学派格外突出,其他方面也同样能堪大任。

    李恪不求墨家的仕士们能做到他这个程度,但以墨家的底蕴,在彰显他们机关优势的同时,多少突出些墨学、墨武方面的长处,让秦廷拓宽一下用人的眼界,多给墨者们一些机会,这总归是做得到的。

    毕竟墨家是显学啊

    世上读墨子的人不知凡几,从中领悟出墨家不止有机关的,也绝不会太少。

    李恪只需要做出表率,让墨者们知道该如何去做,这便行了。

    小小的一场交接仪式就有这许多考量,李恪觉得颇有些心累。

    交接之后,他任性了一把,随手将近六十个与会的官吏丢给田荣交道,独留下离任的张迁,县尉王风,主吏掾牟定远,紧临阳周城的西谷乡乡啬夫任锐,以及位在上阳乡的东亭亭长仲阑五人,齐去后堂。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可是和王风一道被留堂,对在场诸人来说,感觉终归不好。

    相比之下,王风的感觉更糟糕。

    前日他还在家中摆宴,宴上佐史们推杯换盏,口口声声墨家无用,阳周还需王公扛鼎。

    谁知人竟能变得如此快

    王风心里有气,旁人一少不免失态,才到后堂,便瓮声瓮气抢先发话。

    “尊上,下官手头尚有不少琐事未结,若尊上事非紧要,且容下官告退”

    众人尽皆愕然,王风此举已经算不上争斗,而是斗气了。

    打定主意斗气的王风就是只烫手的山芋,食不成,丢不得,只能搁在怀里,等着皮开肉绽。

    他们不由立住脚,想看看李恪如何处置。

    李恪挑了挑眉毛,也不动怒,只慢条斯理说“听听吧。过几日你去职回了王将军处,便是告状,也多少得说些言之有物之事,才不会显得无能。”

    王风怒目圆睁“你敢去我官职”

    “你我同为县三官,我可没那本事去你的职。”李恪失笑,摇着头坐上主位,轻声说,“放心吧,此事我会找王离谈,不会让自己难做的。”

    王风的脸色惨白一片。

    人行于道,有犬吠声,则人当何从

    是吠犬耶亦或是寻主耶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王离绝不会为了他的前程和李恪正面冲突,也就是说,他去职的结局已定

    高高在上的李恪就如神祗,目中无他,却不容有点滴抵侮,他犯了禁,便要受惩处。

    这就是大秦的勋贵之尊

    李恪没有再搭理他,自顾抬手招呼众人落座,那些人迈着步绕开王风,就如他染了麻风,绝不敢沾染上一点。

    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李恪笑了笑,说“叫大伙来,是因为有一事需得你们操办。”

    “尊上请讲”

    “你等知道,我主职不在阳周,而在直道。直道将建,贯四县,历两载,总指挥部就是将作营,会立在阳周远郊,大约西南四十余里。”

    张迁恍然“月前有一墨者名憨夫,带着尊上之令前来,原来是为了此事”

    “就是此事。”李恪笑了笑,说,“各中繁杂,当时私信也说不明白,全赖迁君帮衬,工期才不曾迁延。”

    “尊上说笑了,皆为国事,分所应当。”

    李恪对张迁拱了拱手。

    “将作营既立,常驻有三千兵卒。此外机关虽不在那处打造,但补给,修缮皆在那处,届时库房连片,工坊成堆,往来的人流必定不小,少说又是三四千数。”

    主吏掾牟定远鼓起勇气,正声询问“尊上,那将作营中岂不是常有近万人口几要与阳周县城相当了。”

    李恪对牟定远的反应很满意,能从陌生的消息中直接抓到李恪想传达的内容,正如田荣所言,不愧是精干之辈。

    “定远君说得不错,近万人口,而且是近万外人,家眷生计皆不在阳周,光是每日休沐出营,小小的阳周官市便不足敷用。”李恪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几案,“我决意,在阳周城西,营寨左近的白羽山南麓,仿雁门临治亭立一新亭,亭名,便叫白羽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