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的命令透过小小的船舱传递到引擎室,沧海咧嘴一笑,伸出大手一把把螺旋桨的档位调到倒档。
阴阳炉本就处在怠速状态,随着几铲石碳急投入炉,水下的螺旋桨便开始嗡嗡地倒转,而且越转越快。
彭越已经做好了飞身纵跃的准备
在操桨手的努力下,双方的距离正变得越来越近
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十五步,十五步,十五步,十八步,二十步
彭越忍不住松开剑揉了揉眼睛
二十五步,三十步,三十五步,四十步
他喵的,对面在倒着行船
双方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他亲眼看到对面无人划桨,风帆全落,他们究竟是凭什么在行舟
而且还是倒着行舟
这怎么可能
身为一个资深的水匪,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他自然懂,可是如今无风无浪,又地处在河泽正中,哪儿可能有这么一股妖泉助他们后退
更别说还退得恰到好处,简直是想退就退
难不成,他们之中还有巫师方士隐藏期间,就在双方接近的当口,已经招了共工在水底下帮他们拉舟不成
彭越感觉自己的三观全碎了
他想不明白眼前诡异的情景,而且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他无力再去深究这种玄奥的问题。
他的船不动了
一阵震动,他的船突然不动了,桨手们拼命地划桨,可脚下的快船就是不动,忽进忽退,忽左忽右
难道共工不仅帮着对面拉舟,还有闲暇分出余力,阻碍自己行进
眼尖的彭越突然看到船帮处露出写带刺的铁链,铁链横着绕过他的船头,从两侧,一直延伸到早已被甩出几十步远的左右护卫船的船尾。
他们操作着一台冒烟的机关,两侧船舷也有好些人在划桨
这是一个陷阱
身旁亲随忽起一声惨叫“大当家,百多步了”
这么快就百多步了
百多步意味着自己船上的弓箭不再能威胁到快退的旗船,也意味着他们可以轻松地驾驭大弩。
大弩
一声清越的号令随着微风传进他的耳朵。
“方向正前,距离百二十步,微风,射”
彭越下意识趴伏在船板上。
嗡一声巨响,飞射的巨矢划过他的头顶,击碎身后的亲随,然后余势不竭,径直戳穿两个射手的身体,在船底开出一道大洞
那死不瞑目的脑袋砸在船上,顺着涌上船板的水流被冲到彭越的眼前。
狰狞
可怖
“方向正前,距离百六十步,无风,射”
又是一矢射来,从头顶直贯船板,在射手中间,掀起一股滔天的血雨腥风。
彭越的胸膛被灌进的泽水濡湿,后背又被溅起的鲜血浸透。
他的耳中只有哀嚎,只有哭泣,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这船已经不成了,彭越突然想明白了这点。
他站起来,看到几位墨者正在加紧为大弩上弦,新的弩矢就守在边上,只要索弦上紧,就能对这条残破不堪的快船发动第三轮强袭。
他还看到自始至终都背着手立在船头的墨袍青年,此人面容英俊,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在看他,又不似在看他。
这就是安阳君吧,果然是人中龙凤
彭越拔出剑,一剑斩断发髻,然后捏着断发,对着李恪的方向嘶声大吼。
“安阳君我誓杀你”
说完,他纵身跃入泽中,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李恪听到了彭越决死的誓言,还皱巴着脸想了半天。
“早说你认错人了传令各方,前进四,收缴残敌。”
贼酋潜逃的消息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通过左右两条护卫船送达到五路船队的令船上。
此时日已西沉,夕阳斜照。
田横站在船头啐了一口“虽说剿灭了苦名寨,却叫彭越这条肥鱼没了踪影。假钜子真是会为难人,这场试究竟算是成还是不成”
葛婴拔剑直指前方“鏖战日久,传令儿郎加速杀敌,我等当赶在夜色之前登陆苦名,渴饮酒,饱食肉”
熊涛倚着船桅冷笑“令,进有功,退则过,重申军令,无伤而弃战者,斩”
年轻的柴武拔剑狂笑,神采飞扬“先生已将敌酋剿了真是的皆与我散开,我要亲自杀敌”
季布抱剑端坐于船板,听了传讯,眉头轻抬“通传全军,敌酋授首,眼前不过乌合之众,诸君当奋勇杀敌。我以季布之名起誓,此战凡伤、死、癃、残,其妻子我养之,必不有违”
五股强军,五道急令,虽说言辞不同,可里头的内容却足以被季布一句概括。
敌酋授首,诸君奋战
死志骤然转化为豪气,缓慢推进的战线猛地突前,谨守的苦名匪军再也无力守御,短短时间,溃散奔逃。
水情最好的拱门道第一个杀透敌阵,他们顾不得抢占贼寨,当即依着战前的安排分兵驰援临近两道,以首尾夹击之势,力求歼灭敌军。
战至舂日,贼兵尽没,作恶四载的巨野匪患自此烟消云散。柴武一马当先登陆苦名大寨,于寨中解救出妇女三十,搜缴金钱财宝无数
但名义上的安阳军却依旧没有时间庆祝。
趁着夜色,他们分散成无数个独立的小组,在五条鲜红的水道中游弋,打捞伤者,记录死难,搜捕俘虏,处决逃卒。
最终的战果以最快的速度汇总到李恪面前。
两千两百人出征,战死六百十七,伤五百零四,战后处决六十二,其中参战的齐墨死一百九十,伤一百六十,无逃卒,在李恪面前体现出极强的战斗意志与战斗决心。
苦名寨一方,彭越失踪,钟离昧失踪,生俘者二百二十六,计死者八百四十二,以千八百人的传说来算,两战相加,大约有二三百人失踪。谁都知道真正的逃生者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数量,这其中的大部分或是沉尸泽底,或是漂进群礁。
苦名水匪歼灭梁山山贼歼灭巨野六盗死三一,刑三一,生还之人被熊涛带走,将凭着将功抵罪的说辞入籍张县,成为大秦的良顺臣民。
他们中唯一的幸运儿是犬孚。
这个儒家的败类善猜度,好钻营,凭着一手娴熟的水上本领和足够甜的嘴赢得了赵柏芳心,成了赵柏手下名正言顺的第一位家臣。
赵柏的说法是“离家日久,若是叫媪知道我一个家臣也不曾收服,如何有脸面去见安阳的父老乡亲。”
至于说犬孚如果知道自己是赵柏的第一位家臣后会有什么反应说真的,无人在意。
当天夜里,在苦名寨,田横与应曜、伍廉商议之后,郑重地将代表齐墨假钜子的假钜子令交托在李恪手中。历时三载,李恪终于收服三墨,名义上已经真正具备了继任钜子的条件。
如今,只看钜子慎行打算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将李恪扶上最后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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