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瑞苦笑,目光伤感:没事自己偷着乐的傻姑娘。
……
“你怎么了?他们又欺负你了?”端木徳淑声音好听,小嗓子娇嫩嫩的,身上穿着绿纱绣百花的长裙,每朵花都绣的密密的一层盖着一层,手腕上带着一圈圈的铜铃,叮叮当当的漂亮又金贵。
小姑娘爱美,知道自己长的不尽人意,平日虽然不出门,看也不想在家里时晚上突然让人看到了吓到了对面的人,若是对方吓叫了,父亲就会将人打残了卖出去,很可怜。
所以她聪明的将面纱做成头饰,用金银双线织成,做整整一圈从发顶,一直垂到膝盖,上面绣着与她与衣服相同的花型,边缘缀着水滴状的金片,胸口的位置缀着宝石,最上面一圈都是漂亮的垂下的小石子,很好看的。
雷冥九看她一眼,端木府金贵的大小姐,与他是不同的,但她脾气真好,没有看不起自己,也从来不说自己丑,回走路了便帮自己打那些欺负他的下人,他心中感激。
初见少年模样的男孩摇摇头,他现在各自大,谁欺负他,他都会打出去,只是他要走了,去边关,要去很久,想来跟她说再见。
端木徳淑松口气:“没事就好。”陪着他一起坐在石榴树下的台阶上。
淡淡的香气从旁边吹来,让人心渐渐安静。
少年并不懂那其中的意味,满是好友将分别的哀伤。
“丑八怪出来啊!”
“就是,蠢笨大个子出来给爷爷添鞋!”
雷冥九起身就要冲出去楱他们!
端木徳淑稳稳的拉住他,吩咐让将后门关上。
她有时候不懂小九为什么生气,他们只是说了事实,或许还是没有恶意只是懒得记名字,用最直观的词表述罢了。
但她不能说,毕竟他们从小这样喊,伤害了小九:“不要理他们,他们嫉妒你力气大。”
雷冥九笑笑,他从小就这样,其实没什么生气的,就是怕她心里不舒服:“你觉得我难看吗?”鬼使神差的,小小的雷冥九问出这句话。
难看啊!怎么不难看,她又不眼瞎!“比我好看。”自己更难看,嘿嘿,但我衣服好看啊!面纱也好看!
雷冥九觉得自己问了很蠢的一个问题:“我要走了,去边关,我们雷家族上出过大将,我也要去建功立业,大小姐,等回来就给你买你喜欢的那块石头雕的簪子。”
端木徳淑仰起头,没办法他太高了,现在又站着:“可我娘说太老气,不适合我。”
“……”
那……“买你上次选中的布料?”上次布衣坊拿了很多料子来府上给大小姐选,大小姐看中好多,他都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有些布料只能用一个指头宽度,其他都要扔掉,因为她不穿跟别人一样的,简直——
“我有好多了呀。”小姑娘纠结着。
雷冥九:“……”突然不伤感了怎么办?
端木徳淑突然笑了:“你给我买好吃的千层糕吧。”他还这么小,建功立业多累,又死脑筋万一赚不够石头和布料不敢回来怎么办。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另一边,赵氏听了便不高兴,但想想人都要走了,心里再忍忍吧。一个小小门生家的儿子,长成那个样子不说,人还傻里傻气的,自家姑娘小不懂事愿意护着就护了,老爷也小不懂事吗,任凭女儿跟那种人家来往,能有什么大出息!
不枉她私下使了银子,改了他的年龄,将他弄走,癞蛤蟆妄想攀高枝,老爷子也是傻了!还想两人青梅竹马培养出感情不成!当她死了吗!就是她死了!她女儿也不至于配那样的!
张姑姑为大小姐纳着鞋子,她成日里也没什么事。
自从大小姐出事后,府里就没什么事了,没添置过新人,也没有孩子出身。
老爷因为愧疚,除了国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夫人和大小姐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也没有走出来的意思,其实夫人已经不埋怨了,哎。
赵氏放下手里的活,让蒋姑姑将缠好的线拿出去。
说起来徳淑也十岁了,容貌不好,好人家是不要想了,可退而求其次她又不愿意,她的淑儿那么懂事、那么招人疼,搭理庶务更是学的认真。
她是知道她自己某一方面不好,想用其它方式弥补的,可京中顶级勋贵,谁家愿意娶容貌有损的媳妇,也带不出去。
赵氏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线头,哎,淑儿还小,再看看吧。
……
清明寒食、冰冻三尺,绿了谁家的杨柳,酿好了谁家的女儿红。
四年后。
“哥哥,哥哥。”端木徳淑叮叮当当的像前院跑来,一袭橘红色的衣裙携带着头上的丝沙,像飞舞的蝴蝶扑向哥哥身边:“哥哥的新嫂子好看吗?好看吗?”
赵氏隔着面纱点点女儿的额头:“摘了去,也不嫌热。”
“不要,好看,哥哥还没说新嫂子好不好看。”十四岁的少女,身形抽条,身着盛装,清新优雅,声音娇嫩,听了便人心情大好。
端木徳禹还有些害羞,声音不高:“好看。”
端木徳淑闻言眯着眼睛笑了,哥哥开心,不因为表姐伤心了就好。
端木德辉悄悄的靠近妹妹,拉拉她的衣袖。
端木徳淑立即心领神会,顷刻间抛弃安抚哥哥的好妹妹形象,跟着二哥跑远了,她的京中志,她的百绘图,还有她的胭脂水粉。
赵氏看着两个活祖宗跑远,无奈的叹口气,与长子说起了他的婚事:“委屈你了……”
“娘,您说什么呢,我觉得云姑娘挺好。”
赵氏心里还是有疙瘩:“如果当初娘听你爹的……”
“娘,哪有那么多如果。”
是啊,哪有那么多如果。
……
半夜,窗外刮起了大风,赵氏被呼呼的风声吵醒,便难以入眠了,大儿子的婚事在即,本是喜事,赵氏却想到了女儿。
淑儿也十四了,除了她很小的时候,自己怕她长歪了带她出去过一年,她便再没踏出过府门一步,她不是害怕别人说她,她是怕她这个当年的更人据理力争时受了委屈。
她这个孩子,表面看着大大咧咧的,心思却敏感的很,这么好的孩子,她是觉得嫁给谁都委屈了的,可偏偏……
她也得认清现实不是吗,赵氏不自觉的擦擦眼泪。
端木瑞也醒了,听到娘子的哭声,身体僵直着不敢动,是他害了仙儿,他的仙儿明明配谁都……
赵氏感觉到夫君紧绷的身体,叹口气,伸手拍拍他:“这么多年了,不怪你……真的……只是你说咱淑儿难道真一辈子不嫁了?”一辈子多长啊,人生百态还没有开始,就结束吗?
“你放心,我们养她一辈子。”连雷冥九那么喜欢她的人都……没有谁值得相信了。
赵氏闻言,冷哼一声不高兴了:“你说的轻巧,你怎么不一辈子不成婚!”抱怨完又冷静下来:“婚还是要成的,哪怕成婚后和离了,我女儿也要都经历过!”做女人做母亲。
可说的容易,又怕姑娘感情用事,最后伤身伤心,哎,再想想吧。
……
“小姐,夜深了,休息吧。”外面风大,不知道天亮了能停吗。
端木徳淑的头纱放在一旁,换了入睡前的里衣,慵懒的抵着下巴,吃米的看着手里一篇策论,他的字真好看,清风傲雪,一看便是很有个性的人,格式写的也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让大哥如此盛赞。
“大小姐,夜深了哦。”金姑姑见小丫头叫不动,只能亲自上,她是夫人的陪嫁,小姐出事后,便被夫人派过来,时至今日都是伺候小姐的。
“就睡,就睡。”
明珠悄悄看眼小姐手里的册子,这都看了一年多了,小姐还在看。
……
一年桂花,一年秋。
一池春色,一年景。
雁国在端木徳淑十八岁这一年改朝换代,皇五子得徐府长子辅佐,一跃成为这场夺嫡之争的胜利者,传闻得到玉玺的是六皇子,但又有传闻是六皇子胁迫皇上拿到的玉玺。
不管过程如何,最后胜利的都是五皇子,如今的万景帝!
……
端木徳淑躲在书房后,听父亲和大哥谈论现在的时政,偶然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时,端木徳淑便好激动,他果然好厉害好厉害的。
如果也就是激动激动,她还少女怀春吗,不切实际的,娘也会担心。
窗户突然被打开,端木徳禹冷着脸看着躲在床下的妹妹,下一刻又忍不住放软了深色,将她的斗笠摘下来,这个做的更别致,她呀,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旁门左道上了。
端木徳淑陪着笑,缓缓向后撤:“我去看小侄子。”转身,淑女的走远了。
端木瑞站在窗边,看着走远的女儿,想想如今意气风发的那个人,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他可愿意照顾没有容貌的女儿一生,淑儿现在这个样子,总没有人跟他争的。
……
晚间,端木瑞把这个突来的想法说给了娘子。
赵氏冷笑的看他一眼,说看都是轻的,那是轻蔑、不屑的一瞥,既而又叹口气,神色落寞:“你以为我没有拍敲侧击过,京中徐府家长子二十了还没有成婚,谁不想打个主意,我也又异想天开的时候,可人家徐夫人和徐阁老看你一眼吗!”
端木瑞整个人沉默下来,他以为,他以为……
赵氏没了消食的心情,虽然新帝登基相公没有牵扯其中,可也是被罢免了阁老之位的。
“我以前问过的……”
端木瑞惊讶的看向她。
赵氏冷笑,谁还不能做做梦:“徐夫人正眼都没有看我,人家连玄家长女、王府郡主、皇上亲妹都看不上的,咱女儿这样……”谁一眼就能相中了。
“是……我异想天开了。”
“何止异想天开,简直不自量力!你要提了徐阁老心里要笑话死你!睡觉!”
……
端木瑞睡不着,躺下了又起来,独自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月亮发呆……一待便是一个晚上……
……
端木徳淑十九岁那一年有幸见了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人一面。
那天母亲也不知道怎么了,要带她去荣福寺上香,她也便去了。
可好好的前面突然封路,母亲有些焦急,她坐在车里,本也无聊,又带了面纱,便掀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向外看了一眼。
虽然隔着纱帘但仅仅一眼,他扶着一名年长妇人上车的画面,还是一眼让她相信,那就是他,像他的字一般,清冷孤傲,也……出人意料的仙人之姿。
端木徳淑静静的放下车帘,那本册了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拿出来,她所有的想法,见过他后,便可以烟消云散,知足感恩。
“怎么了?可是有谁来上香了?”
“嗯,看着轿子是郡王之家,不过快离开了,母亲再等等。”
赵氏抱怨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端木徳淑噗嗤一声笑了:“娘,您老的架子也只比那皇后娘娘弱了一分。”
“贫嘴。”
……
一年后的今天,牡丹花开的时候,端木徳淑才知道,那天母亲是替她相看人去了。
之所有现在才告诉她,是因为她母亲经过一年多观察、考核从众多她觉得能考虑的人中,再经过再三试探,剩下了两位。
如今这两位,送到了她面前。
二十岁的端木徳淑,有些迷惘,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闺房中,放下手里的浇花的小壶,这么多年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因为父亲官职,她虽然别毁了容,但因为父母溺爱的名声在外,也有不乏有人向爹爹提亲,大多数没有让她知道,父母便否定了。
她以为……想不到母亲一直都放在心上。
端木徳淑有些愧疚,这些年她替母亲当着一半的家,自己的婚事早已经不想了,她是端木府人人尊敬大小姐,以后也永远是端木府的大小姐。
虽然这个家里早晚要交给大嫂,她总占着不合适,也想着再过两年,就搬到庄子上住,想不到,母亲心里竟然还记挂着她的终身大事,让母亲担心了……
赵氏身心舒畅,坐在听雨楼内,容光焕发,她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心满意足的喝着茶,脸上浮现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些年委屈淑儿了,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总有好的。
端木徳淑捏着手里薄薄的两张纸,不知该哭该笑:“娘……”
赵氏笑着:“先看看,看看,都是人品周正的好孩子,两知道你喜欢好看的,不好看的娘都没选,赶紧看看。”
端木徳淑看着母亲献宝般的神色,无奈又心疼,为了自己,娘操不完的心:“好,女儿看。”随即又娇嗔道:“不好,女儿可不嫁,就赖着娘和爹。”
“好,好,赖着我们,带着你相公一家赖着我们都行。”
端木徳淑笑笑,低头,看向手里明明轻薄,却分量很足的纸。
最上面的是侯府世子,从小丧父,年龄二十有二,出身虽好,但家道中落,最近正在抵押侯府的老宅提老母亲治病,由此看出,他们家里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了,否则不会卖掉支撑门面的祖宅。
但世子忠厚老实,懂事孝顺,母亲特意找京中花魁携带银两试探过,是个品行正直的男子,一年多来处理的几件家庭琐事,也很有担当。
娶端木府容貌有缺的大小姐,虽然有讨好端木府或者图端木府嫁妆的意思,但母亲推断他也不是会过河拆桥的人。
只是他家中拖累太多,母亲不太满意。
下面的一张,是过江人氏,去年科考后的进士,姓荀明故风,二十多岁,无父无母,身世凄惨,经历坎坷,胜在孑然一身,又有官身,性格谦逊。
母亲还特意标注着,同窗都说他有状元之,可金秋只考了进士。
端木徳淑无奈苦笑,为母亲这温婉的表示很无奈,谁人不知今秋的状元因为波及甚广的考场贪污舞弊案,被小徐大人处决了。
说起来,这些年,这位小徐大人离众人心目中芝兰玉树、国之荣光的认识相去甚远,他下手之快、之狠、之广,让人瞠目结舌,还脾气难测、行事乖张,父亲和大哥没少因为他沉默不语。
“怎么样?看中哪个了?”
还用说吗,她娘就差把第二位写大加粗了,可:“以他的远见,人家未必同意。”端木徳淑就事论事,并不羞涩,不过是在说服母亲,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真的要选,还是第一家,好说话,有主动权,侯府的宅子也可以先买过来,再施恩。
赵氏放下茶杯:“我房里的蒋姑姑你知道吗?”
“伺候母亲膳食的姑姑?”
赵氏点头:“我打探过来,他来京后一直找人打探的母亲,就是我房里伺候膳食的姑姑,我买这位姑姑的时候可都不成人样了,我挟恩图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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