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车而过,徐知乎冷静自持的坐在马车上,腰身如天晷笔直不动,目光平静的看着被风卷起又落下的车帘,多了一抹冷意,一计不成,还要再来一计,她何不让她的马撞了他的车更万无一失。
年少的声色轻若潺溪,不见一丝如此被人追逐后的喜色,永远矜贵平静,天生就该被人前仆后继,而他只要端坐在上享受即可,自然,惹了他心烦的就另当别论。
端木府的这位姑娘,是被人骄纵惯了的,京中趋之若鹜的追捧,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被这些尖文猴武的人推崇,她反而知足了,这世间山水绝色,岂是她自命不凡便是自命不凡的。
徐知乎悠然开口,颇为无奈的重新斟杯茶:“让人看着些,免得做出有失体统的事。”
“是。”
不一会辞诡回来,翻身从车帘内进来,安静的坐在伺候人的位置,尽职尽责的待在自己的岗位上。
徐知乎淡淡的抬头扫了他一眼。
辞诡依旧手脚放在应该放的位置,目不斜视。
徐知乎身形微微一动。
辞诡的目光立即敏锐的移过去。
徐知乎神色平静,声音不高不低,对属下办事不利并没有什么恼意:“处理妥当了。”
辞诡立即开口,这件事他知道:“主子放心,端木小姐不是要作妖,知道曹公子的车出了问题,回去问询了。”
徐知乎手里的杯子微紧:“别人的马车出了事,她能做什么。”
“总归是帮了端木小姐。”应该去看看的,平日里这位端木小姐目中无人,见了他们公子眼睛都要长在头顶上,一次次与他们主子偶遇,只要公子出门参加宴请,十次九次都能遇到她,直白的时候,就差装作漫不经心的与他们主子在转角来一场不能避免的相撞了。
还好他们主子不是庸俗之辈,没有见了美色便失了分寸,让她得逞。对此,辞诡、诫谄不可谓不骄傲,毕竟第一次见端木小姐时,虽只是短暂一眼,也足以让心智薄弱的魂飞魄散,她的美很吸引人,也的确有被宠爱的资本。
可他们主子是不一样的。
徐知乎扫他一眼,掀开车帘向后看去,蒸腾的热浪在身后翻滚,随后能吞没一切。
徐知乎放下窗帘,开始思考,微不可查皱起的眉宇又慢慢松开,这样好的机会,想必她一会又是要追上来,让他帮忙一二,她不要万事想的太过理所当然!有那个闲工夫过去,她就就要做好自己在日头下晒着的准备!
曹仲运见到端木府的马车去而复返,脸颊立即绯红。
端木徳淑身为端木府的嫡出小姐,这种事断然不用她抛头露面,派贴身的婢女去问问已是礼仪周到。
端木徳淑有个再虚伪不过的毛病,总想让所有人念她一声知礼数识大体,最重要的为人谦和温柔娴静什么的。
曹家是她三婶婶的外戚,她三婶婶娘家比不得他们端木府,她这是给三婶婶面子礼贤下士。
车帘掀开。
戏珠、明珠满脸担心的下来,看到马车滑出的痕迹,更是心惊不已。
车帘被再次掀开。
戏珠扶着小姐的手。
端木徳淑神色更为愧疚的从车上下来,团扇放在胸前,担忧的向曹家表哥问礼。
曹仲运看到她下来短时慌了手脚,炎热的天气里她像一股冰泉缓缓而来,举手投足间便是初春芽草,寒秋冰凌:“见见过大小姐。”
“表哥多礼。”端木徳淑看眼被拉上来的马车,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落在曹仲运眼里是惊星动魄的慌乱。
“都怪我连列了曹家表哥。”万分愧疚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来时的不耐烦。
曹仲运急忙摇头:“不不不是,怎能劳烦大小姐,天气热,端木小姐还是回车上吧。”晒着了她怎么办?曹仲运尴尬的攥着衣角,第一次与她在没有长辈在的情况下相处,她她
端木徳淑看眼他的深色,不骄傲也不羞怯,这样的情形她见的多了,无论哪种回应都会让对方尴尬,对好的办法,就是平常一堆。
端木徳淑娇嫩的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表哥见外了,刚才表哥刚帮了我,还没有向表哥道谢,刚刚我已经让家丁回去取车寰了,表哥若不嫌弃,小妹同表哥等下便是。”
曹仲运急忙摆手,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眼睛更是不敢乱看的盯着端木姑娘三步外的位置,早被一声声表哥叫的双颊通红。
他家虽然与端木府三房有亲,论家世与端木府相差甚远,能得端木府长房大姑娘叫一声表哥,怎么能不心中欢喜,圣都之中,恐怕能不因为她一声表哥半夜不能入睡的男子少之又少,徐家离开的那位公子是例外,不算。
“表表妹还是上车吧,日头越来越足,小心中暑”她真好看,外面的热浪都没有她好看的吸引人。
“不用,我想也快到了。”端木徳淑浅浅一笑。
曹仲运更是脸红心跳,面上却撑着自己还不足量的男子风度。
端木徳淑在阴凉处坐下,纤手捏着扇柄,团面放在额头上,翘望山下来处,怎么还不来?
曹仲运稍稍半眼,再不敢多看,她比诗文中最青嫩的垂柳更软,比河开奔流的水势更盛,比烈日更浓,多看一眼都觉得冲撞了她,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想,若是自己金榜题名,姑父家的大伯哥会不会将掌上明珠许
曹仲运想到这里更不敢再看一旁的表妹。
“将冰分下去,让大家解解暑吧。”
“是。”
曹仲运急忙道:“这怎么行,这是小姐您的,您”
“无碍,想来去府的人也快回来了。”
曹仲运神色顿时落寞,脑海中旖旎的想法烟消云散,冰在夏日十分昂贵,冬天入窖,窖内结构复杂,京**有二十多个冰窖供应皇宫所需,剩下的十之**方是京中各个家族的私藏。
曹仲运看着戏珠、明珠又搬出整整齐齐的一大块冰,习以为常的放在她们小姐面前,再看看刚才敲碎了分出去的冰,这样的用法,他曹家绝对是不能的。
曹仲运见表妹不停的往来路张望,识相的恭手:“表妹还是先回去,实在不用都等在这里。”她的好意他心领了。
“无碍。”
徐知乎走出一段路,静悄悄的没有追上来的尘烟:“诫谄。”
辞诡不解,他在马车上,有什么事主子吩咐便是。
“去看看,可是出事了。”
“是。”诫谄顺着车壁纵身跃了出去,片刻便回:“回公子,不曾,端木小姐正与曹公子等回府的人。”
诫谄说完也不走,因为回府的人,现在恐怕还没有回府。
徐知乎脸色冷了一瞬,顿时不悦,出门没有先称称脑子吗!“你去山上,提醒下端木德辉,她妹妹不见了。”
“是。”诫谄应完,不禁想,这是第几次了,公子似乎对这位端木小姐格外不一样,但也不是要回应她屡次三番示好的意思?莫非是自己想多了?
徐知乎确定端木德辉那个愣头青还知道赶他更蠢的妹妹下山后,不屑于顾的命人回府。
“夫人怎么样。”徐知乎向后院正堂走去,脚步飞快,神色却看不出什么变化,他这次回来的匆忙也是母亲身体不舒服。
“回少爷,早上吃过药已经好多了。”管家尽职尽责。
“怎么会突然晕倒。”
这管家不知道:“陈大夫看过来,说夫人身体很好,脉象平稳,没有异常,可能是早上起的急了,气血不足,开了几服药,陈大夫说先吃着。”
“可让太医又看过了。”
“回少爷,夫人说没有大碍,不用劳烦太医。”
“夫人,少爷回来了,在外候着呢。”徐姑姑扶着夫人从床上起身,穿上鞋子:“夫人可还头晕,是否现在让少爷进来,少爷心里惦记夫人,一听说夫人病了,马上赶回来了。”
徐夫人神色平静,像没有听到徐姑说话,她眼前依稀还是家破人亡的哭喊,漫天的大火,火光中她的小孙疲倦的靠在那不孝子的肩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徐夫人清明未老的眼角忍不住泛起水光,可怜的孩子,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徐知乎!徐知乎你个畜生!
“夫人,夫人?”
徐夫人借着徐姑的臂弯起身,毅然决然的收了眼里的泪意,遂又怔怔的看眼自己的手掌,从白发苍苍,知命老矣转而回到自己三十有三,肌肤如初,眉眼清丽,连起身都变的如此容易,是应该高兴,意气风发的是吧。
李岁烛却高兴不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她闭上眼又睁开,还在适应着周围的变化,死时无法救下孙子的痛苦,整座徐府几乎是在她手里烟消云散,连唯一的血脉都没有留下。
元宵还那么小那么
徐夫人强行自己收了思绪,面上如往常一般端庄威严,此时如果可以,她唯一的想法把她那不孝子掐死,还雁国一个太平,还枉死的人一个公道。
“夫人,夫人”
“让他进来吧。”徐夫人缓步向大厅走去,脚步从容,没有垂垂老矣的老态龙钟,也没有潜在手里时时惦记的机灵可爱的孙儿。
“孩儿见过母亲。”
徐夫人慢慢的喝着茶,心神却狠狠一震,忍不住抬起头,隔着熊熊大火,徐府众多人命,求而不得的孙子,仿佛因为此刻的一句话,纷纷后退,烟消云散,沙哑担忧的声音,还在变声期的稚气,隐隐担心的口吻,哪里是位高权重,因为一个女人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的混账东西!
“母亲您身体怎么样?”
徐夫人深吸一口,从明明很近,却很遥远的过去回神,看向让她骄傲、没有一丝瑕疵的儿子,清隽的眉眼,还在抽量的身形,虽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关心,却把她们都纳在保护范围的儿子,不喜言辞,冷静自持,依稀可见日后俊逸脱俗胸怀天下的样子,他也确实做到了,做的更甚更无情。
“好多了。”
徐知乎隐隐皱眉:“听娘的嗓子还有些沙哑,是不是请太医来看看。”
李岁烛放下手里的茶杯,没有应声,想着端木家的那个小狐狸精今年虚岁有十四了吧,那长相,可谓是深入人心,人人争之,明年的寿宴上,五皇子六皇子该为她起了间隙,进而被指婚了。
她这个儿子不久后也会第一次向她提起求娶之事,她那时候怎么回的?不太记得了,在那时候的她看来不过都是一些小事,子智沉稳懂事,自然不会说什么,所以拒了就拒了。
那时候子智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妥,就连求娶的事开口的时候也像往常一般平静,她也没放在心上。
徐夫人心中冷笑一声,可不是没有放在心上!手里的茶杯不禁重重的放在茶几上。
徐知乎不明所以,神色依然自然:“母后”
想到她再骄傲不过的儿子,将来会跟会跟一帮庸人抢女人,她简直,简直“请什么太医,小病而已,说起来,你今年也十五了吧。”
徐知乎恭手:“回母亲,是。”
徐夫人装死漫不经心的开口:“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说完不禁冷笑的瞥向下面人的反应,若不是有上辈子的前车之鉴,她还真想不到他早已有认定的人!就是现在这样紧盯着他的反映,他也将头垂的足够低,窥不到其中一点情绪。
徐夫人突然间气不打一处来,她要是就不成全他,不管他,他是不是还要把前路再走一遍!为了一个女人最后闹的天翻地覆!她就那么好!让你那么离不开!不值得你给将死的一个人死的明白的机会!凭白因此断了性命!
徐夫人不想承认她最后就养出了这么一个罔顾天下苍生、道貌岸然的又让她心颤的混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