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生而卑微的祈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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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单以口舌之利而论,两个黄权加在一起,都不是狡狐的对手。



    所以呢,他还是被狡狐给说服了。



    因为狡狐的一连串问题。



    “公衡,汝觉得刘季玉能执掌巴中多少年?”



    “公衡,汝觉得日后巴中易主,若无巴人在军中任职,巴中子民可悲善待否?”



    “公衡,汝觉得他日入主巴中的,是我军,还是马家军亦或者汉中张鲁?哪一家机会更大一些?”



    ......



    黄权对这些问题,每一个都有答案。但是,他一个都不愿意回答。



    而且呢,深谙人心的狡狐,还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荆州贩卖入南中之地的盐巴,可以再减少一成份额。



    也意味着,刘璋的巴中之盐,可以多卖出去一成。



    看起来,黄权此次前来参与陈仇的婚宴,不光证实了曹军在短时间内,的确是无意进攻巴中;还让巴中之盐多卖出了一成,算是满载而归。



    但是黄权一点兴奋的心情都没有。



    还惆怅无比。



    他答应了狡狐,采用了个掩耳盗铃的办法。



    他将随行来南郡的,自己的亲兵队率,留给了陈恒。这名队率,将隐姓埋名的取小路进入巴西郡,为狡狐去问一问,他的乡里是否有人愿意来荆州否。



    好像如此,自己不过是让出了一名随从而已。



    然而,这名随从,只要出现在巴西郡的时候,问起贤良俊才意愿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被动的借了他黄权的名声。



    哎,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了点而已。



    亦或者,就如狡狐说的,为乡里留个希望。为了在曹军入主巴中后,也好让有个人为巴人子民请求被善待。



    是的,留个希望。



    狡狐是这么说的,他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的亲兵队率回到巴西郡后,也是这么劝说别人的。



    黄权给了他四个人的名字,都是巴西郡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第一个人,是王平。



    字子均,乃巴西宕渠人也。本来因为养在外祖家,跟着姓何;后来复归为王姓。为人不曾读书,不识字,却能严以律己,颇有声望。



    不过呢,他拒绝了来荆州的提议。



    理由是他如今已经在賨人七大姓之一,朴姓首领朴胡的账下任职。虽然不是朝廷任命的官职,却是賨人以部落传统的头目。颇受朴胡信赖及器重,不忍弃之。



    第二个人,是张嶷。



    字伯岐,巴郡南充国人也。年少丧父,家境贫困,但却自幼便豁达豪壮。如今已经被推选为郡县里的功曹。



    所以呢,他也拒绝了狡狐之意。



    理由是:食君俸禄,当为君分忧。他已经出仕成为刘璋的臣子,此刻在危难之际离去,怎么说不是为人臣者之道。



    好嘛,黄权的那名亲兵队率,都有点沮丧了。



    他本人就是巴人,跟随黄权身边多年,耳读目染之下也有了些见解。对巴中以后的结局,也有了明悟。



    在他的心目中,无论巴中之地,被冠上的姓氏是“刘”、“曹”或者是“马”,都是无所谓的。反正无论是谁,他与他的乡里,都得缴纳赋税;都得服徭役,等等。



    他只是希望,乡里能少招来点战火。



    让那些儿时就一起玩耍的友朋,不要死于沟壑,或被迫沦为贼寇。



    让那些依然年少的稚童们,不要经历失去父母的人间惨剧,和饥恶的倒毙于路边。



    让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依然有机会在田野里看着麦苗青青,裂开掉了好几颗牙齿的嘴,幸福而满足的笑着,直到被老天爷召唤的来临。



    而这个卑微而又渺小的希望,他和他的乡里,却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有资格、有能力改变,或者影响这个希望的人,却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各自的恪守,而拒绝了。



    他没有读过书,也不知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几个隶书怎么写。



    更不懂意思相反的,“忠臣不事二主”和“良禽择木而栖”这两句话,为什么都能被世人称赞,被人奉信。



    他只知道,生逢乱世,生而卑微的他们,好生艰难。



    带着这样的沮丧,他拜访了黄权给点明的第三个人。这个人,姓狐名笃,字德信。



    嗯,这次应该可以成功吧?



    他想。



    毕竟狐笃是黄权同县人,而且年方弱冠,尚未出仕。如今也没什么名声,就是个有点才学的士人而已。



    面对赫赫有名的世之狡狐,应该会心有仰慕吧?



    作为从小就养在外祖家,家境不丰实的人,应该能懂得巴人的疾苦、愿意挺身而出做点努力吧?



    “某如今已经复为本姓马,改名为忠。”



    面对亲兵队率的殷殷期盼,狐笃的回答,却是先纠正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就变成了疑问,“黄从事将某举荐于荆州狡狐,是何道理邪?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乎!”



    哎......



    亲兵队率闻言,便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绝望了。



    对面这位同为乡里的人,开口之言,同样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忠义道德与个人恪守。而不是落脚于尘埃,倾听黔首们的期盼。



    “在下只是一个兵卒,粗鄙之人,不能回答阁下之问。冒昧而来,多有打扰,还请恕罪。告辞。”



    亲兵队率学着黄权平常的口吻,很谦卑的告了声罪,也是告辞之言,便将离去。



    他不想再多请求了,也不愿再纠缠了。



    反正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他还要去下一家走个过场,好完成这次的任务。



    是的,走个过场。



    因为黄权推荐的第四个人,是汉昌县人,家中是县里首屈一指的大族!



    这是也他将这个人,当成最后一个拜访的原因。



    大族啊,巴西郡的太守,见到其家主了,都会很亲切的、很客气的打招呼呢!这种人怎么可能愿意去荆州呢?



    别的不说,就连出身一般的狐笃,哦不对,现在姓名应该是马忠,都不愿意去呢....



    对吧!



    但是呢,就当亲兵队率刚转身的时候,马忠又开口了,“这位壮士,还请稍等。某还有一事,想相询于壮士。”



    不愿意就不愿意,还问那么多干嘛!



    亲兵队率心中有些气。



    但长期当亲兵的熏陶,让他还是压下心头的诽意,很好脾气的声音淡淡,“阁下但问无妨,在下若知,定会明说。”



    “多谢!”



    马忠拱了个手,言辞也没有最初的激荡,“壮士此来目的,某一时不能有定论。因某不曾见过世之狡狐矣。便想跟随壮士去一趟荆州,观其人再做决定,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



    顿时,亲兵队率就大喜过望。



    他觉得自己终于,成功的拉到一位!就连久负盛名的黄权,都在口舌上败给狡狐!马忠要去观人,岂不是步入后尘?



    “不过,阁下要等数日。某还要去一趟汉昌句家,再回荆州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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