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哼一声,一边想当和事佬的平原王司马干也连忙后退一步。
他司马干可是一直在洛阳的,未曾归国。
他不归国,原因自然有很多,首要的一点便是平原封国没有洛阳这般有趣,他原本就是不好权势的人,而好风月享受,他当然是喜欢留洛阳的。
原本司马干想当个好人,但这个好人明显就是不好当的,司马干连忙把头缩回来了。
“看来新野王你为朕,也是考虑良多啊!”
新野王当然听得出皇帝这是反讽。
但他还不得不为此挤出一些笑容出来。
“臣为陛下考量,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一个天经地义!”
司马遹的眼睛眯了眯,周开始释放出危险的气息出来了。
所谓之皇帝一怒,伏尸百万。
齐王死了之后,皇帝的威势愈发厚重起来了。
“朕问你,你为何要归国,真是为了朕?”
面对着皇帝的质问新野王咽了一口口水,回答道:“臣为社稷着想。”
“陛下。”
在这个时候,尚书令王衍却是站出来说话了。
寻常这个时候,都是张华第一个说话的,但是张华已经退下去了。
那现在朝中权势最大的,自然就是琅琊王氏了。
王戎做贯了缩头乌龟,是不会上去表态的,那么这个表态的人王衍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了。
况且,王衍还是当今皇后的父亲,不论如何,都是最能说得上话的那个。
关键是,皇帝还得听一听他的话。
“尚书令有奏,但说无妨。”
王衍手持笏板,说道:“新野王所言不虚,宗王归国,乃是规制,一味拖延下去,也不能成事,不若让着急的人归国,那些不着急归国的,便留在洛阳,取中庸之道。”
取你祖宗的中庸之道。
在这个时候,司马遹就很想骂人了。
那些着急的人,当然就是心怀叵测之人了,他放这些人回去,无疑是放虎归山。
但将心中的怒火放下,平心而论,王衍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司马遹想了半天,找不到反驳王衍的话,眼珠微转,将目光定格在宗王最前列的梁王司马彤上了。
“梁王,你如何看?”
中书监梁王司马彤此时深知作为乌龟的生存之道,那便是不说话,是最好的。
但现如今看来,这个缩头乌龟,他是当不了了。
“启奏陛下,臣,老臣以为,以为...”
梁王支支吾吾,脑中也是飞速运转。
支支吾吾半天,就在司马遹脸上要露出不耐之色之后,梁王满头大汗,连忙说道:“老臣以为,宗王要归国,自然可以,但也不必急于一时,一切,一切以陛下为准。”
这当真是一副极度害怕惹怒皇帝的模样。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司马彤也算是把自己的一张老脸豁出去了,但是话说回来,害怕皇帝,这本也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不过,梁王的一番话,显然不能让皇帝满意。
司马遹沉着脸,这次是将目光定格在淮南王司马上了。
司马暗暗叫苦,他这个门下省侍中,做得也不容易啊!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他站队。
但他站皇帝这一边,便会得罪一大票宗王。
但不站在皇帝这一边,他便是得罪了皇帝。
这两者孰轻孰重,就得看他自己的思量了。
思路片刻,司马咬了咬牙,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说道:“臣以为,陛下体恤宗亲,是故要延期,且先帝新丧,这可是规制之外的事,不若为先帝守丧三年之后再归国,也不迟。”
司马也是横。
他这个人,做事都是很彻底的。
既然选择了站在皇帝这一边,不妨站的彻底一点。
比起梁王司马彤,淮南王司马的这番回答,司马遹无疑更加欣赏。
但这还不够。
司马遹继续转头,这次他将目光定格在赵王上。
“赵王,你如何看?”
司马伦暗暗叫苦。
皇帝这是bī)他站队啊!
要做给天下的宗王看。
呼~
司马伦深吸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他当然分得清轻重。
“老臣以为,淮南王所言极是。”
好在他只是跟在淮南王后说话,这个得罪,自然没有司马那般深重了。
司马遹眼睛再转,这次是转到东海王上了。
“东海王,你觉得呢?”
有赵王在前面做示范,司马越很快说道:“臣以为,赵王,淮南王所言极是。”
接着,皇帝再将目光转向琅琊王,转向平原王。
一个个问下去,朝堂鸦雀无声。
良久,主位上的皇帝才开口说话。
“尔等要归国,朕答应,但不是现在,先帝新丧,朕又年幼,需要诸位多多教导提携才是,诸位归了国,谁来教朕?”
司马遹这一句话一说,原本没跪在地上的人都吓得跪下去了。
“陛下慎言,陛下乃是圣人,我等如何敢称教字?”
燕王与新野王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轻轻摇头。
他们两人原本想的是用大势压人,但是现在被皇帝分而化之,所谓的大势,也就不在了。
这归国之期,恐怕又要推后了。
“诸位请起罢。”
不敲打敲打这些宗王,他们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皇帝话语一落,这些宗王连忙起,便是新野王与燕王也不例外。
这广元侯交给他的方法,还真是好用。
原本皇帝对这些宗王是很头疼的,不想用一个简单的方法,就将他们的bī)迫之势化为无形了。
广元侯说的对,事最后会变得如何,最终还是得看朕如何处理的。
“这些子朕接到了雍梁之地的奏报,称两地百姓疲敝,不仅无粮食可吃,更无种子种植,现请赵王督抚雍州农桑赈灾之事,不知赵王愿为否?”
赈灾?
赵王愣了一下,有些摸不清皇帝的想法。
但这很显然是一项任命。
“老臣领命。”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皇帝给他事做,便是相信他,如此而来,他接近权力中心,便越来越近了。
为了权势,多做一些,也未尝不可。
“成都王颖,朕命你督抚梁州农桑赈灾之事,你可愿往?”
方才宗王之中,位高的皇帝没有bī)迫成都王站队,显然就是对成都王的特殊对待了。
成都王上前一步,答道:“臣愿往。”
“好!”
司马遹今要做的,就是这一件事,这件事做完之后,早朝也差不多结束了。
燕王新野王归国的目的达不到,自然也不会真的死跪在太极前。
退朝。
宗王依次离开。
与来时的气势如虹,离开的时候,宗王们却显得有些失意。
宗王大臣走了,但王生没有走,而是一路从主走到偏。
偏之中,司马遹端坐,看他的模样,倒是有些风轻云淡的模样。
但王生心中可没有那么乐观。
诸王归国,皇帝要想阻止,就像是用泥巴堵住长江黄河的洪水一般,是无济于事。
现在只是拖延了一时的时间罢了。
按这时间,东海王茂王几个人,差不多时候是要离洛了。
原因很简单。
司马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薨逝了。
作为人子,不可能不去奔丧的。
而司马泰德高望重,司马越司马略等人要去奔丧,新野王与燕王完全也可以找这个由头离洛。
要想阻止,便是阻止东海王茂王等人不去奔丧。
但大晋以孝立国,奔丧乃是人子必须要做的事,皇帝若是阻止了,岂不违反孝道。
皇帝不能阻止,这用泥巴糊成的大坝便轰然崩塌了。
是故在此时皇帝兴头上,王生也不介意给他头上泼上两盆冷水。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广元侯有话,但可直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道理,朕也不是不知道的,况且你当敢在中辱骂朕,现在倒还怕起事来了。”
王生适时露出惊慌之色。
“当臣下并无狂悖之意,还望陛下明鉴。”
王生连忙跪伏下去。
“你且起来,若朕当真要罚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活着?恐怕如齐王一般,都成了一具尸首了,有话便说。”
王生慢慢起,缓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
“陛下,宗王归国之事,恐怕陛下也阻止不了。”
司马遹瞥了王生一眼,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他绝对愤怒十分。
但这个人是王生,那又不一样了。
“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但事实上,陛下并不能拖延多少时间,若是宗王中有丧事,陛下还能扣住他?”
听到王生这句话,司马遹眉头微皱。
“此事朕自然知道,届时放那人回去便可以了。”
“只要开了一个头,哪里又止得住的趋势,况且那些人以奔丧为由,陛下能阻止他们?”
司马遹眉头皱的更紧了。
“只是朕派出去的相国,有些人如今还在路上,不与他们一些时间,将宗王调出来,他们如何控制诸王?”
司马遹打得主意便是将那些宗王变成西汉一般。
或者说是曹魏一般,无权无势,甚至没有人自由。
但何其难。
宗王有地位,加之在封国有威望,非是寻常人,能够压制其气焰?
况且,宗王之中也有佼佼者,那就更非寻常人能够压制的了。
皇帝此举,不仅无用,反而是会激发宗王的怒火。
而且这怒火,是所有外封诸王都有的。
“陛下派相国,恐怕没有多少作用,反而会取得适得其反的作用,陛下此时更多的,应该是休养生息,臣有国策,又有农耕利器,百姓若是安居乐业,宗王便是想反,也无人跟随。”
中国农民是很朴实的。
你给他好处,他便会记住你的好处。
但同时,中国的农民也是最狂暴的。
你若是要饿死他,那他便会先掀翻你。
农民阶级是有局限,但是杀人抢地盘这种事,还是很容易做的。
只要饿不死,他们自然也不会做出玩命的事。
便是那些宗王有心,也是无力。
“百姓耕种,自然是可以的,但便是百姓吃得再好,有心人利用,他们也是会被蒙蔽的。”
此时的司马遹,不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总结出来的道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司马遹是战士,可能是一个好的将军,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国家建设者。
他上台的这些子里面,关于地方的治理问题,就没有出过一个有关的诏书命令。
他所有的心力,都在宗王上,都在自己手上的权力上。
或许,只有将心中的宗王大患消灭于无形之中后,他才有可能去建设这个国家。
当然,以王生猜测,司马遹这个子,在得到权力之后,恐怕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征伐。
他的偶像是汉武帝。
汉武帝北击匈奴,他司马遹恐怕也想北击鲜卑。
到现在,王生也知道便是他如何说,都是无法改变司马遹的心意,最后也只得是闭嘴了。
若是派相真的有用,那汉景帝也不会有七王之乱了。
......
王生在太极没有说服皇帝。
而失意的燕王与新野王再次到齐王府邸,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当然,具体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高密王司马泰薨逝了。
高密王司马泰乃是晋宣帝司马懿四弟东武城侯司马馗之子,彭城穆王司马权之弟,东海王司马越的父亲,西晋宗室、重臣。
司马泰品廉洁清静,不接近音乐女色。虽任宰辅,享有大国的租赋,但服饰饮食如同平民百姓。率真自然简易坦率,每次朝会,不认识他的人不知他是王公。
在以孝治国的西晋中,司马泰事奉父母恭敬谨慎,居丧悲哀忧伤,谦虚甘居人下,是宗室的仪表。
当时的诸王,只有司马泰和下邳王司马晃因为节制自己而被称赞。
名声也是在诸王中算是最好的,人脉亦是不差。
司马泰薨逝的消息一传出来,洛阳宗王皆是悲伤。
而对燕王与新野王来说,他们在悲伤的同时,心中是狂喜的。
这两种绪是矛盾的,但在这个时候,两者相容,居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而皇宫之中,皇帝司马遹很快也得到这个消息。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前面他对王生的话还不置可否。
现在,事实便像一个巴掌一般,向他狠狠的扇过来。
这便是广元侯所言之大势所趋?
不行!
司马遹咬了咬牙,心里想道:广元侯既然预料到了这一点,那想必是有解决之道的。
得让广元侯过来。
“大内官,去将广元侯叫过来。”
“诺。”
大内官连忙领命,此时的王生,当然也是在太极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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