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话音刚落,大殿之中的众人心中便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而褚亮颇有急智,他既然当众提及遣大臣南下镇抚淮南,他的心里自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属意的人选正是身兼太子左庶子的于志宁。
于志宁为天策府旧人,从龙功臣,早在大业末年,便追随李世民,于其后效力,论资历已是足够。
更何况,于志宁的太子左庶子一职只是并兼,他的本官乃是中书侍郎,位在宰辅之列,由他来提调淮南并无不妥。
只是于志宁乃太子左庶子,算是太子业师,结结实实的太子党,若是由他南下,主持淮南诸务,要害了李恪自有各种法子,到时李恪焉有性命。
不过就在褚亮正欲要旁人举荐于志宁,促成此事的时候,一旁早就等候许久的岑文本已经当先出列。
“启禀陛下,臣举蔡国公前往,蔡国公威望深重,又熟稔军民政务,当可胜任。”岑文本出列,对上坐着的李世民道。
蔡国公这个名字虽有一段时间未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但就在这朝堂上,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有半分的遗忘。岑文本之言一出,大殿中的众人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细细一想,便即刻明白了过来。
别的不说,这满朝文武上下,还真没有比蔡国公杜如晦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在天策府时,杜如晦便是李世民的心腹智囊,与房玄龄共为李世民的左膀右臂,他与李世民的关系比起于志宁又要亲近上许多,至于才干,杜如晦曾力压百官,拜为尚书右仆射,房谋杜断之说亦非虚名,杜如晦的才干自然不俗。
更重要的是李恪曾亲自前往终南山,请神医孙思邈为杜如晦诊病,于杜如晦有救命之恩,杜如晦若是南下,自然更尽心力。
李世民听了岑文本的话,也不自觉赞同地点了点头,毕竟李世民太清楚杜如晦之能了,李世民对他自己的心腹,还是颇有信心的。
不过李世民想了想,却又有些顾虑,于是对与杜如晦走的最近的房玄龄问道:“玄龄可知克明身子休养地如何,可能远行?”
房玄龄听得李世民发问,出列回道:“启禀陛下,克明这一年多来在府中赋闲休养,身子已经养好了大半,当无大碍,只是克明近来一直同臣提及他眼下太过闲暇,在府中也闷地很,早欲出府为陛下效力。以克明眼下的身子,若是仔细些,远行当无大碍。”
李世民赞同道:“如此便好,克明朕是知道的,向来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如今叫他在府中赋闲近两载,倒也是难为他了。既他也欲出府从事,那这南下镇抚淮南之事便交由克明了。”
以杜如晦为使,南下镇抚淮南,李世民之言一落,岑文本的心便定下了许多。
李世民既已指明杜如晦为使,那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于志宁之流与旁人相较或还能胜一筹,但是和身为帝王心腹谋主的杜如晦相比,便远不够看了。
果然,李世民话音一落,大殿之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人也没了动静,毕竟以杜如晦的位分,只要他愿去,这朝中还真的没人能争地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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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李世民已经定下了南下镇抚淮南的人选,与此同时,自知事已败露的残梁余党已经退出淮南,直往西面的江陵而去。
江陵城为荆州治所,亦曾是萧梁都城,乃七省通衢之所在,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古为岭南要冲,天下重镇。
左游仙和萧月仙见淮南之事已不可为,便裹挟着李恪转而前往江陵,借江陵地方势力,暂避锋芒,以作长远打算。
不过李恪不同常人,他被掳走自是大事,不过短短数日,大唐东南各处州郡俱已得到了消息,自淮南往西往北等向的各处官道要塞俱已闭锁,凡往来车马人等尽数严加核查。
若是走陆路虽然比水路稍稍快上些许,但易被官府巡查,找出马脚,故而一路以来,左游仙一众分作数批,走得很是谨慎,先往南,再往西,又尽数挑的水路,避开官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左游仙等人带着李恪走得不快,李恪离开盱眙后的第四日,经几番周折后,他们这才总算是过了黄州,出了淮南境,到了岭南道所辖的荆州。
李恪生与关中,长于长安、突厥,此前还从未来过岭南,倒是没想到他这第一次来,便是以阶下之囚的身份。
荆州境,江陵城外十里的洪湖之上,大船正在缓行。洪湖纵横七万余顷,李恪站在旁人的看押之下,看着外面烟波浩渺的洪湖,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江陵城,似乎连日来的苦闷也稍稍缓解了些许。
“殿下倒是好兴致,没想到到了今日,已做阶下之囚,竟还有这般闲看风云的雅致。”李恪正凭船舷而立,远眺着云烟中的江陵城,身后便传来了萧月仙的声音。
李恪听得是萧月仙的声音,头也不回,只是笑了笑,回道:“无非是苦中作乐罢了,我眼下的处境,纵然再差总不会差过当初在突厥为质之时吧。”
萧月仙闻言,也笑道:“好一个苦中作乐,只是朝持社稷剑,暮为阶下囚,这种感触怕是不好受吧。”
李恪道:“我能有今日,也是我之失,左右不过一死,所幸我之失尚未铸成大错,如此足矣。”
萧月仙走到了李恪的身旁,抬起头,看着样貌有些稚嫩,但说起话来却叫她根本看不出起伏的模样,问了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你这幅无所谓的模样是故意为之,还是你孩提是便是如此?”
李恪知道萧月仙问的是什么,于是回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我知道,我若不是这般模样恐怕就算当初没死在突厥,也死在长安了。”
萧梁虽已灭,但萧月仙好歹也算是半个帝王之后,天家无情,兄弟相残,这些道理萧月仙早已听得耳朵磨了茧子,也不曾在心中有过波澜,可当他今日自李恪口中听到这番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与李恪很是相熟的缘故,心中竟突然多了一份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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